我十岁进宫,十六岁混成宫里最末等的太监。
伺候的自然也是最末等的主子。
按说,以我这样的心机和长相,不该混到如此地步。
是姜公公把手搭到我的腰上,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做干儿子时,我回了“不敢高攀”四个字。
才从正六品的内侍,混成了末等杂役。
对,那时候,我还是能说话的,脾性也莫名的犟。
身为太监,做人的尊严没了,作男人的尊严也没了。
就剩下这点子清白,该守还得守,哪怕要把命搭上。
但姜公公不要/我的命,他依旧对我笑得和颜悦色。
“既如此,咱家就该成全您的志向。”
他只摆摆手,我就到了宫里最冷清的思过殿,成了萧承御身边唯一的奴才。
那时,萧承御才十岁。
瘦若枯竹的身子裹着一件过大的锦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乃皇后嫡出,本应是这世上最最尊贵的人。
可惜尚未出生,皇后便已遭人陷害,在坤宁宫查出厌胜之术。
再加上母家败落,无人撑腰,终被皇帝厌弃,禁足在思过殿中。
哪怕她生下萧承御这个皇长子,也没能让皇帝回心转意。
萧承御七岁那年,皇帝终于废后,并立贵妃所生的萧承景为太子。
消息传到思过殿,皇后万念俱灰,一条白绫了却残生。
全不管只有七岁的萧承御,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要如何过活。
三年过去,本就萧条的思过殿更加破败。
空空荡荡,八面透风,蜘蛛网甚至结到了床上。
寒冬腊月的,莫说取暖的火盆,就连糊窗的粗纸都没有一张。
可萧承御依然活着。
我找遍全殿,终于在供桌底下找到了蜷成一团的萧承御。
手里攥着一把枯草,眼睛已饿的泛出绿光。
叹口气,我给蜷成一团的萧承御行了叩拜大礼,恭恭敬敬叫一声:“大皇子殿下。”
然后,拿出包袱里自己新领的冬衣,打算给萧承御穿上。
——毕竟,还是个孩子!
却被他又踢又踹,弄伤了手臂。
我只得把冬衣放下,先去打扫屋子。
好歹,得给自己和萧承御收拾个栖身之所。
折腾到天擦黑,才勉强整出一间不太漏风的小偏房。
再捡几片破瓦,扯把院子里的枯枝干草,生起一个火盆。
不知什么时候,萧承御从供桌下爬了出来。
胡乱裹缠着我的冬衣,一面嚼手里的草根,一面直勾勾盯着我忙前忙后。
我没再招惹他,自顾自将一个半扁铜壶坐上火堆,打算烧点热水。
包袱里还有两个包子,是临走时,同屋的顺公公给我的。
也得亏他想的周道,让我暂时不用操心晚上的吃食。
包子拿出来时,已经快凑到我跟前的萧承御猛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以为,他会扑上来抢。
找了根干净的枯枝,我叉了包子在火上烤。
这么冷的天,还是得吃热乎的。
烤热的包子闻着很香,可萧承御却退的更远。
我只得将其中一个掰开,再咬上一口,才将另外半个递过去。
萧承御盯着包子咽了口口水,没接,但终于说话了。
“有毒,会死。”
这样重的戒心,不知道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不想问,也不敢问。
我才十六,还想多活几年。
将半个包子放到火堆边上,指指已铺好的小榻,告诉萧承御,以后他就睡在这里。
小榻上铺着我四处搜罗来的残破被褥,以及我行李里的唯一一条棉被。
然后,我在屋子另一头躺下装睡,免得被萧承御疑神疑鬼。
我已尽力,问心无愧。
至于萧承御领不领情,我并不在意。
我苏棠,从不拿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