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韭韭文略的其他类型小说《桃之夭夭全文韭韭文略》,由网络作家“慕温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世人常说人算不如天算,我此时觉得天都不及文略算的准。他刚走不久,寂静中传来一声呻()吟。又过了片刻,响起一阵衣料与枯草摩擦的窸窣声。我猜,他确实是苏醒了。但我觉得并非如文略所说,是哪阵妖风将他吹醒。而多半是因为搬他来此的途中,我们让他在山坡上自由滚动,以致他全身血气加速运行,提高了吸氧量,加强了心肺功能,增加了大脑供血所致。“你......”男人声音嘶哑虚弱,但音色却有碎玉之音,听上去年纪左不过二十出头。因他一个你字拖得老长,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以音描形,臆想中此男子应有几分风姿。既然人已经醒了,还同我打了招呼,我不回应似乎不太礼貌。于是朝着声音的方向,友好的笑了一下:“是我救你的,叫我恩人就行。”“你!”我点点头:“我是个瞎子。”此后...
《桃之夭夭全文韭韭文略》精彩片段
世人常说人算不如天算,我此时觉得天都不及文略算的准。
他刚走不久,寂静中传来一声呻()吟。
又过了片刻,响起一阵衣料与枯草摩擦的窸窣声。
我猜,他确实是苏醒了。
但我觉得并非如文略所说,是哪阵妖风将他吹醒。
而多半是因为搬他来此的途中,我们让他在山坡上自由滚动,以致他全身血气加速运行,提高了吸氧量,加强了心肺功能,增加了大脑供血所致。
“你......”男人声音嘶哑虚弱,但音色却有碎玉之音,听上去年纪左不过二十出头。
因他一个你字拖得老长,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以音描形,臆想中此男子应有几分风姿。
既然人已经醒了,还同我打了招呼,我不回应似乎不太礼貌。
于是朝着声音的方向,友好的笑了一下:“是我救你的,叫我恩人就行。”
“你!”
我点点头:“我是个瞎子。”
此后便是长久的、出乎意料的静默。
起初我有些不解,但细想一下就了然了。
古往今来,才子佳人的戏文里,皆是公子负伤,得遇美人搭救。
公子醒来,见美人娇花照水,眉目含情,于是公子眉飞色舞,与美人眉来眼去。
之后两人心旌摇曳,心意相通,然后做些心照不宣的事。
可是他醒来,却看到坐在身边的是一个姿色平庸、目不能视的女子,即没有办法与他眉目传情,亦没有办法令他心猿意马,着实的郁闷。
受如此重伤本就难得,得遇女子搭救更是难得,这样的天赐良机,本应促成一段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佳话。
却生生被我这样一个瞎子给搅了,委实遗憾。
想来,竟是我对他不住。
想到此处,我有些内疚。
我正自内疚、惭愧、自责,纠结着如何弥补他这天大的遗憾时,文略回来了。
见到忽然出现的文略,男子惊讶道:“你?”
我有些怅然,如此动听的声音,却只会说这一个字。
文略也怔了怔,没想到他这么快醒来。
在洞口驻足片刻,才走进来,放下柴火和药草,道:“是我救你的,叫我恩人就行了。”
我在心中默默竖起拇指,不愧是一张桌上吃过大饼,一口井里喝过凉水的交情,果然心意相通。
文略放下东西,就走过来看我,前前后后的仔细看过:“韭韭,你没事罢?”
我还未来得及答话,旁边响起一个疑惑之声:“韭韭?”
我暗自叹了口气,看吧,果然被鄙视了。
以后再要被人捡到,千万要挑挑这救命的恩人,若是太没文化,又硬要给你取名,就保不齐是救命还是要命了。
“怎么,公子认识韭韭?”
听到文略之言,我心里一惊。
我摔落的山崖离峪安如此之近,自然也想过我是否就住在峪安,或在那里有相熟之人。
只是我出事之后,十数日也没有人来寻我,才让我觉得自己或许只是路过此地,慢慢断了念头。
文略能见到我见不到的东西,比如这个男子的神色举动,他这样问,我忽然紧张起来:“我先前遇到点意外,出事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公子可是认得我么?”
沉吟良久,男子终于开口道:“抱歉,在下并不认识姑娘。”
本以为上天要给我一个机会参悟善有善报的真谛,我随手搭救一人,他予我心中所求,结果不过空欢喜一场,心下不免唏嘘。
文略放下我,自己去摆弄柴火和草药,空气又归于寂静。
我兀自想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文略的声音:“将衣服除了,我给你上药。
你的伤口得先将血止住,明日找家医馆看看,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吕云声:“......”
文略:“韭韭,你转过去。”
我:“......”
文略叹口气:“韭韭!”
我无奈的背过身,脱衣服要背着瞎子,真是矫情得让人无言以对。
身后传来男子的抽气声,很微弱,想来是咬牙忍着疼痛:“姑娘的眼睛是生来就不能视物么?”
文略替我答道:“是从崖上摔下来伤了眼睛,明日我们要去峪安城,给韭韭找个大夫,看看还有没有得治。
若是公子愿意,可以与我们同行,血虽然止住了,伤还是要治的。”
“还没请教二位恩人贵台府?”
“文略。
韭韭,你知道了。”
“看样子二位不像夫妻,也不像是兄妹,不知二位?”
“她是我......”
我截过文略的话头,道:“姑奶奶。”
这是报仇的机会啊!
空气骤然沉寂。
火堆里柴火爆响“噼啪”几声,可以想象此刻两人的表情。
我坦然道:“我辈分高。”
“在下......在下吕云声,多谢二位恩人救命之恩。”
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想来他有伤在身,感谢之词也不便多说,这我是可以体谅的。
于是我好心替他说道:“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我们原有重要之事欲往峪安城去,但见公子受伤昏迷在此,断没有不救之理,虽然误了大事,但公子也不必太过内疚,都是一些钱财上的损失,哪比人命重要。”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如果他还没有表示,我就要关门放文略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二位对在下有救命之恩,若不报答在下此生难安。”
我欣慰的点点头,这小伙子果然上道。
“在下乃本地人士,家就住在峪安城内。
既然二位要前往峪安办事,不如就在舍下落脚。
让在下有机会报答二位的大恩大德。”
我揉着额角,道:“这就不必了罢,若是公子非要报答我们,不如......”
我话没说完,吕云声又道:“吕家在峪安有些基业,人脉也广。
姑娘若想医治眼疾,自己上门求医,恐怕不得其门而入。
而且府里珍奇药材收藏了不少,若是姑娘需要,取用也方便。”
虽然听起来很不错,可是冒然住进陌生人家里总归别扭得很。
我刚要拒绝,文略却突然道:“吕公子盛意拳拳,我们却之不恭。
就依公子所言,我们冒昧叨扰了!”
我没想到文略会答应,但既然他已经答应了,我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毕竟与文略来说,我只是个随身物品,没有他我哪儿都去不了。
没听说过,菜筐抱着主人大腿,不许住店的。
“韭韭,饿了罢?”
文略从包袱里摸出一块大饼递给我,我伸手去接,他却不放开,径自捧过我一双手,把饼放在我手中,送到我嘴边,柔声道:“慢慢吃,别噎到。”
我没有噎到但着实被吓到了。
他以前从未如此体贴周到过,方才这般突如其来的温柔,实在是令人......受宠若惊......毛骨悚然!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同时想到这两个词的,但极其贴切。
冷静片刻后,我认为,文略一定是方才出去时被鬼附身了。
嗯,一定是!
“我出去给你找点水,你慢慢吃,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出去。”
我点点头。
其实被附身也挺好的。
洞里又只剩下我和吕云声。
果真人如其名,他很安静,像片云一样没有声音,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我一边啃着大饼,一边心想为什么不烙点韭菜盒子呢?
吕云声突然出声,道:“姑娘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心里想着韭菜盒子,并没留意到他话里的纰漏。
若是此时我稍微思量一下,或许就不会有以后那么多事情了。
而我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吃饼。
春风化雨,夜里竟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暮春夜里凉意甚浓,夜雨添寒,我衣裳单薄,即使躺在篝火附近也忍不住瑟缩,睡梦昏沉间,好像有人给我盖了件衣服,还掖好领口。
雨水滴滴答答,以一种诗意的节奏响在我梦里。
也是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天地间空濛一片,谁家花园里大片大片的风铃花,在雨雾中像晕开的彩墨,肆意流淌,染尽花色。
一对年轻男女坐在青石垒的水亭中,双栖一处,身影曼妙。
隔着雨雾看不清面容,却清晰得听见男子温柔低语,女子娇笑清甜。
这般耳鬓厮磨的形容,是堪可入画的才子佳人,是说书戏文里的春园佳梦。
可这浓情蜜意,在我眼中却极是残忍。
心仿佛被琴弦紧紧缠住,呼吸稍一用力,细弦割入,血肉飞溅。
疼,我捂着心口,瑟瑟发抖。
“韭韭,韭韭!”
我被文略摇醒,迷糊中可能神情有些呆滞,行动略显迟缓。
文略显然没有把这理解为大梦初醒的迷茫,扳过我的肩膀,紧张道:“韭韭,你怎么了?”
醒来之后,眼前复又一片漆黑。
这样的黑白颠倒,真是叫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到底是方才游园惊梦,还是此刻身在梦中?
“韭韭,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说话呀!”
文略语气更急,捏着我的肩膀竟有些痛。
我叹口气:“我很好,但你要再摇下去,我就不好了。”
文略松了口气,放开我,良久,道:“做梦了?”
我诧异道:“我说梦话了?”
又一想不对,我在梦里也不曾说话啊?
文略声音响在我耳边,悠悠道:“你哭了。”
住进吕府的第九日上,厨房开始给我熬药内服,眼睛也蒙上白纱用药外敷,早晚各一个时辰。
这天一早,文略来到我房里。
虹儿极有眼力,福了福身:“我去为小姐准备早点。”
便离开了。
文略拉着我坐到桌旁:“韭韭,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点点头,等他继续。
他却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心里一沉,根据洪荒定律,要交代一件事情时,如果开篇语气助词较多,通常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被我不幸言中。
“韭韭,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恐怕要离开几天。”
我心里蓦地空了一下。
文略是我记忆里第一个人,也是最亲近的一个,从醒来一直依赖他到现在,几乎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
可是事实是,他与我非亲非故,能帮我至此已是不易,根本没有理由永远待在我身边。
他要走,我有理由留么?
我努力想了很久,没有。
“韭韭?”
文略轻声唤我。
我抿紧嘴巴嗯了一声,一股酸涩的滋味在嘴里蔓延,我怕一张嘴会有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会回来么?”
半晌,我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当然回来!”
文略用力握住我的手,笃定的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一定回来找你。”
我抿紧嘴又嗯了一声。
我是相信文略的,可不知为何,就是有种相见遥遥的感觉。
结果很不幸,又被我言中了。
文略松开我的手,绕到我身后,拨开头发,在我脖子上系了一件东西。
我摸了摸,触手冰凉,是块玉坠。
“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捡到你时你身上戴着一只紫玉铃铛吗?”
我诧异道:“不是叫你拿去当了,抵我的食宿和药费么?”
文略轻笑,为我整理被拨乱的发丝:“傻丫头,你从悬崖摔下来这铃铛都没碎,可见是吉祥之物,说不定就是它佑你平安,怎么能随便当了?
我这次从家里出来,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做信物。
只好将这铃心卸了下来,串成链子给你戴上。
铃铛我拿走了,等我回来再复原了还给你。”
我也笑了,没想到他竟一直替我保管着,轻轻摇头:“你留着吧,本就是给你的。”
文略执起我的手,柔声道:“韭韭,等我回来,铃铛复原如初,你也复原如初,到时候或许就能看见我了!”
我抛开心中所有不好的预感,用力点头,道:“早去早回。”
文略离开的第七天,我开始能够模糊的看到东西。
但目之所及都是大片模糊的色块。
大夫说,药效非常好,恢复视力指日可待。
我十分高兴,算算日子,文略也快回来了,真希望在他回来的时候,我能够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小姐,我给你梳头罢?”
虹儿将早点撤下,打来洗脸水,我净了面,便被她拉到铜镜前坐下。
檀木梳轻巧在发间游走,虹儿有双巧手,虽然我不曾见过她为我梳的发髻,但感觉是极清爽舒服的。
“小姐长得真美,就像月里的嫦娥!”
我知她是哄我高兴的,笑道:“你见过嫦娥?”
“见过啊,”虹儿一本正经道:“在画里见过。
街上那些酸秀才卖的字画扇面,都画着那飞天的仙子,后面还会画个大月亮呢。
真是美,我瞧着和小姐一个模样!”
我心说,小小年纪如此伶俐,必是不会永远窝在这人篱之下的:“就你嘴甜哄我!”
“我可没哄你,不信,等明儿个小姐眼睛好了,自己照镜子瞧瞧就知道了!”
“好,到时候若我发现自己是个丑八怪,我就打你屁股!”
虹儿被我逗得咯咯直笑。
这几天和虹儿聊天,了解到一些关于吕家的事情。
原来吕家竟是国戚。
吕云声的表姐是郑国皇帝郑彦公的宠姬,还诞有一名皇子,只是年纪尚幼不过六岁,排行十八。
而老皇帝已经年过六旬,虽母妃尽得盛宠,怕是他老爹也熬不到他成年,将王位传与他的。
还有吕云声三年前被郑彦公封了个敬庄孝昭候,还敕造了府邸,早就搬出去自立门户了。
这次难得回来,还带回两个朋友,还一住住了这么久,实在是件稀罕事。
“哦?
那你家公子可曾娶妻纳妾,已经有了家室么?”
我心里想的是,他应该是家有娇妻,怕带个女人回去治病,妻妾吃醋。
若是后院起火,他此时一身的伤,灭起来着实辛苦。
若在平时这种事倒是容易处理,按着洪荒的常规办法——直接扑倒,一夜春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他现在的状况,着实不便扑倒。
我正胡思乱想,虹儿嘿嘿笑着凑过来:“小姐是看上我家公子了?”
我脸色黑了黑,我都未曾看过他,如何看上他?
于是也嘿嘿干笑两声:“不是。”
虹儿继续嘿嘿笑着,道:“小姐放心,我家公子不曾娶妻纳妾。
不过,公子他倒是有个婚约,是帝都第一琴,岳家的千金,岳露晚。
听说公子一年前在帝都见过她弹琴,一见倾心,第二天就上门提亲。
结果岳家虽应了这门亲事,只是这岳小姐不满十八,要等上一年才能嫁过来。”
“哦,那现在距离婚期还有多少时日?”
“早过了,”虹儿摆摆手:“婚期本在今年年初,可是听说那岳小姐红颜薄命,年前得了场大病,就这么死了。”
我心下惋惜,本是佳偶天成的良缘,却扭不过命运摆布。
美貌初绽的年纪,就这么香消玉殒了,真是天妒红颜!
“这个岳露晚,小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有个人须得注意,”虹儿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公子有个喜欢的女子,现在就养在他府上。”
这么快就变心了,我叹口气,那岳家小姐死就死了罢!
嫁过来也指不定是个凉薄的下场!
见我叹气,虹儿以为我是因为听说吕云声有心上人,难过沮丧,忙安慰道:“小姐不用灰心,凭小姐的相貌,肯定能把那女子比下去。
而且公子很是看中小姐,家里藏了十多年的药材,公子都拿出来给小姐治眼睛,上次表小姐说世子病了,公子都不让动那药呢!
公子一定是倾心于小姐的。”
虽然不能说吕云声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但未过门的妻子尸骨未寒就另结新欢,着实让人心寒,我干笑两声:“我谢谢他!”
不过虹儿的话还是印证了我最初的猜测,吕云声将我带到吕府确实是怕娇娘吃醋,后院起火。
这样一来,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我这人有点执拗,对于不合情理,逻辑不通的神秘事件难免执着,弄明白了,也就释然了,释然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些日子,终日在房里吃饭上药,上药吃饭。
着实憋闷得很。
今天天气不错,我对虹儿说:“扶我出去坐坐罢!”
虹儿应了一声,去拿了件披风为我系上。
庭院里种满了花木,虹儿将她识得的花木名称一一说给我听。
我虽视线模糊,但也见得院子里红粉碧绿,很是绚烂。
坐在石桌旁,清风徐来,绿云自动。
煦阳透过头顶叶浪,一层层漫下来,洒在身上温暖柔和。
风中花香清甜,绕身而过,仿若衣袖发鬓也染了花香。
这般惬意舒畅,实叫人心醉神驰。
突然很想抚琴一曲。
我竟会弹琴么?
正待细思,忽然眼前白影一晃。
虹儿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公子。
吕云声!
自从来到吕府,他就从未出现过,算来已经半月有余。
今天怎地突然跑来这边。
转念一想,我管得着么?
这是人家府邸,来与不来自然是人家说了算。
这真是娘娘搞***,关我个太监鸟事?
想到这里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姑娘因何发笑?”
吕云声诧异的问道。
我自然是不能把娘娘太监的那些胡思乱想说出来,收敛了笑容,干咳两声:“自然是加了碱的缘故。”
吕云声:“......”
吕云声吩咐虹儿去取些茶点过来,虹儿应了一声离开。
“听说姑娘的眼睛有了好转?”
吕云声的声音不似那日虚弱无力,想来伤势已经大好了。
我点点头:“已经能看见模糊的光影,大夫说再有些时日便能完全恢复。”
“真是太好了!”
吕云声这句话极其真诚。
我暗自惊讶,他希望我康复的心怎么会真诚到如此地步。
“还要多谢公子,听说公子为了医治我的眼睛,用了极其珍贵的药材,韭韭十分惶恐。”
“姑娘不必觉得不安,药石之物本就是医病用的,只要姑娘的眼睛能够痊愈,再珍贵的药也值得一试。”
吕云声这话说得得体有礼,情真意切。
他希望我重见光明的这份真诚,已经近乎神秘事件一样令我费解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曾救过他的命,而知恩图报么?
若真如此,这吕公子还真是三观正直,品德兼优的好青年啊!
迎客堂位于吕府东院的松风园内,从大门到这里一路青松翠柏,方砖铺地。
园内假山回廊,还有一塘荷花,只是此时只有些旧年枯枝凋叶浮于水面,略显荒败。
迎客堂在荷花塘之后,门前一座小石桥,拾阶而下便是大堂,一块金漆木匾上纂书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斋庄中正。
堂内等候的是一名女子。
一袭蓝紫长裙,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薄削的唇紧闭成一线,透着不易亲近的冷漠,眉眼也是淡淡的疏离。
不是文略我很失望。
而且主人待客,我也不便在场。
于是略略打过招呼,便托称赶路疲惫,返回西院住处。
离开这几天,小白一直有管家帮忙照看,我一回来他便将小白送了回来。
刚开始它还有些认生,怯怯的缩在一边,我把它拖过来仔细瞧瞧,白色的绒毛一根杂色没有,尖尖的耳朵,尖尖的嘴,有点像只小狐狸,眼睛又圆又大,黑亮如纯净的宝石,怯怯的望着我,不时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我的手指。
“好可爱啊!”
我把它托在怀里,它缩成一个小球,毛茸茸圆滚滚的。
忽然心中就生出许多怜爱:“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出去要饭也会带着你。”
小白呜咽了一声,似乎不太愿意。
我嘿嘿傻笑了一阵,却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本来只是想想而已,但如果文略真的不回来找我,我恐怕真的要去沿街乞讨了。
眼睛已经治好,我继续住在吕府蹭吃蹭喝实在说不过去,现在咬牙赖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等你回来,文略你快点回来罢!
吃过晚饭,我抱着小白在院中闲坐,眼睛不用敷药,一天里多出许多时间。
这间小院和我想象中别无二致,高矮错落种了许多花木,沿着围墙满院子都围了桃花,好似粉红烟霞裹在云雾里,满院漂浮着粉色云朵。
夜风拂过,摇落花瓣无数,纷纷扬扬铺了一地。
这最寻常的花,却成为这个季节最美的景色。
院门被徐徐推开,吕云声一袭月白长衫出现在门口。
月影清辉洒在身上,暗藏了银丝的织锦,闪着晶莹如月色的光晕,斑驳暗影交叠在身,随着他款步而来,晃碎一身银月。
颀长身子在我面前站定,挡住满院月光,清辉落在他墨如鸦羽的头发上,耀出明亮的光晕。
我抬头望他有些出神。
他忽然弯起嘴角,灿若一树烟霞。
我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举起手里的小白挡在脸前:“跟哥哥问好!”
吕云声:“......”
我:“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
吕云声在我对面坐下:“这么晚了,你坐在这里不是在等我过来么?”
我:“......”
“姑娘可会下棋?”
月色花影落在他眼中明暗错落,深深浅浅,十分悦目。
我想了想:“可能......会罢!”
虹儿拿来棋秤,吕云声交给她一盒茶叶,命她泡来。
看我蹙眉,他解释道:“有助睡眠的。”
顿了顿又道:“你好像总是做梦。”
我听出他这是个陈述句,心想,他在我身边还安插了眼线。
回去要贿赂贿赂虹儿,不知道她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茶水雾气袅袅,细瓷青釉的杯盏,外面净白素瓷,内壁却有不知名的青花缠环盘绕,映在水中摇曳生姿,似釉反了花印,却有别样的情趣。
“现在夜里还是冷的,喝点热茶暖暖身,晚上也可以睡得安稳些。”
吕云声端起茶杯,用杯盖拨开浮叶,浅浅呷了一口,优雅的动作是金玉人家多年培养出的风度。
黑白棋子星星点点落在棋秤上,我发觉我不太懂手谈之术,只大约明白些规矩,吕云声忽攻忽守,下得有些随意,很明显是有意让我。
也是,若不是他不让我,棋局早就结束了,他也无处消磨时辰。
“你不问我今天来的女子是谁,来找我所为何事?”
吕云声捏起一枚棋子,想也没想就按下去。
我仔细思量着如何落子,心不在焉的附和:“谁啊?”
吕云声淡淡的瞟我一眼,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怕你多想会睡不好觉,还特地跑来告诉你,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讶然抬头:“与我有关?”
想想不大可能啊,难道是和文略有关?
吕云声摇头,微微抬眼看我,神情莫测:“我以为那么漂亮的姑娘来找我,你会有些想法。”
我竟无言以对。
我为何要有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客人来找姑娘,我一个伙计为什么要有想法,难道因为客人英俊潇洒,伙计就要有想法?
那这伙计八成是姑娘的相好。
相好?!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起来,吕云声俯身过来端起茶杯送到我嘴边。
“喝口水。”
他转到我身边,轻轻帮我拍背:“这是忽然就有想法了?”
我刚呡一口水进嘴里,险些又呛到。
吕云声在我身侧,脸掩在树影里,只听到隐忍得笑声。
平息下来,我从他怀里抱回小白,小家伙抬头盯着我看,大眼睛落满月光,水汪汪的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我摸摸它的头:“姐姐没事。”
对面传来吕云声的轻笑。
抬起头正对上他打趣的目光,我狠狠瞪他一眼,他眼中笑意更深。
“那姑娘我也不认识,不过是来与我说一件我早已知道的事情罢了。”
吕云声捏起棋子继续棋局。
我点点头。
“听说你还打听过我的家室?”
他飞快的瞟我一眼,手指点了点棋秤:“你下这儿。”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要骂人的冲动,拿起一颗子按在他指的地方。
“我没有家室,虹儿说起的那个女子也不在了。”
他继续自说自话。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也死了?”
他抬头看我,拿棋子的手僵在半空:“我跟你说起过的。”
我恍然想起,也是在这里,他说过他受伤是被一个女子所刺,一个他挚爱的女子。
“是刺伤你的那个?”
吕云声点点头。
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
喜欢的女子没一个好下场。
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皮囊,看似注定桃花无边的命,却情路如此坎坷。
就像一个姑娘被算命先生批了八字,说注定要做状元夫人,年年等状元来娶,可每次都还没过门,状元郎就出了岔子。
虽然新郎不是突发疾病死掉,就是被别的姑娘拐跑,都不干她啥事,但终归是晦气得很,心里也难免沮丧。
“你是个好人,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姑娘。”
我有心安慰他一下,却不知说什么好。
吕云声望着我神色变幻莫测,半晌,轻笑一声:“姑娘觉得什么样的人算是好人?”
这个问题几乎可以归为哲学范畴了,我一个人物设定为傻白甜的姑娘怎么回答得了,沉思了一下,觉得说得具象一点儿便于理解。
吕云声:“......”
这天夜里我又做了梦。
梦里天气晴好,阳光从门窗照进来,璀璨了满堂光华。
双层锦楼雕梁画栋,墙上彩绘飞天仙子众乐齐奏,颜色鲜艳红如血,翠似竹,云从霜借色,裙由虹裁出。
众仙子美目流转,身姿婀娜,呼之欲出。
二楼围栏红木雕莲花,鎏了银边,漆了彩墨,风摆莲叶栩栩如生。
楼内七根金柱半埋墙内,延壁直上汇于屋顶如同七根金色琴弦。
楼上楼下座无虚席,我坐在一楼高台之上,身前一把紫檀筝在我手下流出绝美曲调。
众生浮沉,在我眼中不过岚雾云云。
赞叹之声、溢美之词只若过耳轻风。
我自弹我的琴,心思凝注指下丝弦,只盼不辜负一把好琴。
却在不经意抬眸的一瞬,陷进了一双墨渊。
尘烟之中那双眼睛仿佛月夜幽昙乍然盛放,惊鸿一瞥,花月无声。
我仿若在混沌乾坤中惊醒,又仿若于清明世界里沉迷。
就那样陷了进去,直到小白将我唤醒。
晨光从窗格漫进来,暖暖铺了一地,窗外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不停啾鸣。
这样明媚的清晨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小白蹲在我枕边,举着小爪子不停的拍我脸,我佯装生气的瞪起眼睛,小爪子犹豫的停到半空,徘徊了半晌,还是乖乖放下,趴到我颈边蹭了蹭,惹得我咯咯直笑。
我把它揽进被窝,想再眯一下,回忆起梦中情景,忍不住想,难道我原本就是在秦楼楚馆卖艺为生的?
虹儿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见我醒了便招呼道:“小姐醒了,真是时候,快起来梳起罢,我去给小姐打水。”
说完一转身出去了,我望着桌上食盒,有些好奇,早餐什么时候改用食盒装了?
梳洗完毕,虹儿将我拉到桌前,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姐,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是小白。”
小白趴在床上唔了一声,表示抗议。
虹儿撅起小嘴,不满嘟囔道:“小姐你真是的,公子特地差人天没亮就去排队买来的包子,你一点都不领情。”
我讶然:“什么包子还得天不亮去排队,难道是县太爷最爱吃的那家猪肉大葱馅?”
“峪元第一家,每天只卖一百只,卯时开板出屉,一下子就会被抢光。
想吃就得天不亮去排队。”
虹儿边说边开食盒:“公子命人一直用暖炉热着,现在还热腾腾,小姐快尝尝。”
我醒来时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所以终日坐在茅屋前发呆。
文略说我像个哲学家,我问他,哪里像?
他说眼睛,我的眼睛总是那么迷离深邃,像隐藏着宇宙中最神秘的奥义,又像能看穿洪荒世界的重重业障迷雾。
我干笑两声,不再理他。
其实我的眼睛是瞎的,什么都看不见。
文略告诉我,他是从山脚下把我捡回来的,当时我昏死在他种的韭菜地里,看上去像个破娃娃,浑身是血,应该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本来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我睡了五天竟然醒了,还不缺胳膊不少腿。
我说,这叫吉人自有天相。
文略问我有没有听过一句亘古名言叫,祸害遗千年。
我用十成力气杵在他肩上,他闷哼一声,晚上没有给我吃饭。
后来我想,也许文略说的才是对的。
文略常劝我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他知道我很难过,换了谁遇上这种倒霉事都得难过。
失去记忆又瞎了眼,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换作是他早就去死了!
其实我并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失去记忆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我以前欠人家很多钱,这么一忘,就不用还了。
如果我以前深爱一个男人求而不得,这么一忘,就不用伤情了。
提到感情的事,我问文略我的相貌如何?
他沉吟半晌,悠悠开口道:“若是卖去青楼最多能换一个烧饼”。
我说,瞎了真好!
我觉得我并不是生来就看不见。
因为当我知道文略是个人时,我能想象出他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就好像此刻阳光照在身上,还有微微凉意,一定是刚刚升起。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得出红日喷薄而出,漫天霞光的壮美,山峦间雾霭氤氲、云蒸霞蔚的空幽。
风吹过,会带来浓郁的花香,我身后一定有大片如残血起伏的凌霄花海。
文略也同意我这个想法,他觉得我可能是从山上摔下来时摔瞎的。
他说等卖了这两筐韭菜,得了钱带我去峪安城看眼睛。
我说看眼睛恐怕要很多钱,你卖韭菜的时候就说这是灵山仙草,吃了可以美容养颜、益寿延年,要是这两筐都吃了就能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文略说一看我就是读过书的。
我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只有读书人才这么缺德。
我不知文略到底去了多久,他说留给我足够三天吃的食物,都吃光了他还没有回来。
之后我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文略已经坐在屋里。
“你不会是卖韭菜的时候,调戏良家妇女被衙门抓起来关到现在罢?”
“在下虽不才,相貌倒很是出众,向来都是良家妇女调戏我。”
文略的声音有刻意隐藏的疲惫,或许因为眼睛看不见,听力更灵敏些,虽然他隐藏的很好,还是被我听出来。
不过既然他不愿让我察觉,我也不便揭破。
“文略,说实话,你眼睛也是瞎的罢?”
桌边传来文略的笑声。
房间中央有张桌子,那是吃饭用的,平时茶壶茶碗都摆在上头,我还偶然在上面发现过一星墨汁。
我听见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喝两口,便咳了起来。
平复了一会儿,他对我说:“韭韭,我们明天就去看眼睛。”
我刚醒来时,文略说要给我起个名字。
我不同意,他说那是他的权力,生活在这洪荒千世里,本就没有什么权力,所以,他执意要取。
我叹口气,取个好听些、文雅些的。
他说,好。
沉思良久,他说就叫韭菜吧,韭菜地里捡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如果当时我能准确知道他脖子的方位,他现在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既然是捡来的,不如叫捡捡。”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他说不成,给捡来的东西起名字,是洪荒的规矩。
你看哪个小猫小狗,给自己起名字的?
争执一番之后,他看我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退让一步,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韭韭、菜菜,你挑一个。
我感叹,寄人篱下只能委曲求全。
从那之后,我便叫韭韭了。
峪安城离这里只有几里山路。
若是从我摔下来的悬崖爬上去,走上一个半时辰便能到达。
若是绕路上去,脚程快些,城门落锁之前也能到。
文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选择绕路。
他说,山倒不是很高,也没有多陡峭,背着我爬上去也是可以的。
但是自然会有些风险,自古以来风险这东西必要与意义成正比,没有人会因为怕被提问功课,就把夫子砍死的。
争几个时辰的早晚,实在没有意义,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说完,假惺惺的征求我的意见:“你说呢,韭韭?”
我站在他身边,啃着当早饭的大饼,淡然道:“你废话太多。”
虽说是山路,其实并不十分难走。
只是文略不时提醒我脚下有坡洼石头,不时为我拨开旁逸斜出的树枝,不时拖着我攀爬陡岩,除此之外,一路也没有什么阻碍。
走了快两个时辰,我腿有些发软,速度下降的很是明显。
文略见我慢下来,道:“不是说好日行千里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我叉着腰,说:“不是放弃是岔气,我有些走不动了,咱们慢些罢!”
突然身下一空,接着落在一个坚实的背上。
文略把我背了起来。
虽然我们共处一室了好些时日,同吃同睡,但是除了搀扶,并未有过身体接触。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亲密的贴在一起好像不大好,我挣扎着想从他背上下来。
文略正色道:“我脚下是一片斜坡,你再动我们就一起滚下去。”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也不敢再动,只好任由他背着。
文略的背并没有寻常庄稼汉的壮实宽厚,甚至有点单薄。
我的脸搁在他颈窝上,偶尔有发丝轻轻扫过我的脸颊,他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在满是草木泥土气息的山林里,也只有贴在他背上才能嗅到。
他边走边不时将我往上颠颠,我环着他的手臂只好更紧些。
为了缓解尴尬,我决定和他聊聊天。
“文略,你父母呢,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这山上石头真多,拣几块的个大的推下去砸人,砸一个死一个。”
“文略,你是本地人吗?”
“那鸟怎么长得跟兔子似的?”
“文略,谁给你取的名字?”
“如何?”
我有点惊讶,他突然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跟我对话,我一时不知所措。
于是点点头,正经道:“随性中带点恣意,恣意里透着文雅,文雅间还有那么点矫情。
你一个卖韭菜的为什么叫的这么......”
我话没说完,文略突然停了下来。
他把我放下,让我等他一会儿,自己向前跑去,片刻复又回来,长叹一声:“人生在世唯有命运二字勘不破。
星移斗转、因缘际会,世界处处是意外。
意外有时带来机会给你积德,有时带来机会迫你造孽,而是德是孽,却在一念之间。”
我表示没有听懂。
文略说:“有个男人倒在地上,快死了,救还是不救?”
我:“像是有钱人么?”
他:“像!”
我:“救!”
我们俩一拍即合,连拖再拽的将地上的男人,弄到附近一个山洞。
说来简单,其实过程很是辛苦。
我目不能视,力若蚊蚋,只能在下坡的时候,帮着文略踢上两脚,好叫他滚得快些。
其他只能靠他一人扯扯拽拽,还要照顾我,着实不易。
一路上,文略哼哼唧唧:“算命的说我今年有桃花运,也没说有捡东西的运气啊?
还一捡就是大活人,不对,半死不活的人!”
我说:“你就当是踩了狗屎。”
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
把人弄到山洞之后,文略说,今天恐怕是进不了城了,要在这个洞里宿一夜。
应该出去捡些柴火,这男人身上有伤,还得找些止血的草药。
说完却半晌没有动作。
我讷讷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是让我去?”
沉吟良久,文略道:“我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儿。
虽说这男的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但保不住哪阵凉风一吹激醒过来,看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在此,又没有反抗之力,对你不利。”
我沉思片刻,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他伤成这样,莫要说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就算醒过来了也不至于如此急色。
就算他是属禽兽的,这样的伤势,若没有顽强的意志,和顽强的色心,也不会动我。
就算他的意志和色心都足够顽强,我一张卖去青楼只能换一个烧饼的脸,相信也不能勾起他顽强的兴趣。
所以,我还是很安全的,你说呢?”
文略半晌没有说话,相信是被我的智慧所折服,对我的推理深以为然。
“那我快去快回,你多加小心,千万别离开!”
临行时,他站在洞口对我说,语气难得的一本正经。
我点点头。
一阵风卷进来,灌满衣袖,凉意沿着皮肤爬遍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看来太阳快落山了。
虹儿一直叽叽喳喳,说着吕府的花园有多美,而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凉风和暖阳。
亭台楼榭,珍奇花木,嶙峋怪石在我眼里只是成叠混乱的光影。
吕云声隔着衣袖握着我的手腕,将我圈在怀里。
我并不觉得逾越,似乎是来自身侧男子的坦荡,让我感到这不过是对盲人的特殊关照。
他一直缓步走在身侧,不厌其烦的在耳边轻声提醒,小心,慢慢走。
“姑娘,前面有个湖心亭,去坐坐可好?”
吕云声在我耳边柔声询问。
这个事其实很古怪。
但凡说书戏文里,一男一女逛花园,准会有个亭子,必得进去坐坐。
之后多半会发生某些一男一女,应该发生的事情。
我正思量着这算不算个神秘事件时,吕云声道:“姑娘可是累了?
若是走不动,我们就在此坐坐可好?”
此情此景,我与吕云声同游花园,前面有座亭子,而我们没有进去坐坐,这种不按套路的出招,在神秘事件中做些打破神秘的事情,仿佛自己也变得神秘起来,这个想法深得我意,于是立即点头答应。
仆人在湖边摆张椅子,吕云声扶我过去坐下。
随后一把伞在我头顶撑起,眼前的光影瞬间黯淡很多。
我坐着,身后有人站着为我撑伞,我在阴凉里,撑伞的人晒在日头下。
这让我很过意不去。
“不必为我撑伞了,下去歇着罢。”
我对身后的仆人说。
身后之人犹豫了一下,这从伞影微微晃动中可以看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旁边响起吕云声没有情绪的声音:“为何不用他为你撑伞?”
“我想晒晒太阳。”
我觉得这是个十分简单又合理,而且无法拒绝的理由。
本以为吕云声会挥挥手,头上的伞影即刻消失,没想到他又问道:“为何想晒太阳?”
我有些没词对他,想晒太阳就是想晒太阳,哪儿有什么为何?
这除了是一种身体需求,更多是一种心理需求。
我一个身心健康、思想比身心更健康的大活人,本就应该生活在阳光之下,难不成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又不是蘑菇,出来坐坐头上还顶把伞?
沉吟片刻,道:“我听文略说,阳光可以用来进行光合作用,有利于生长。
我想试试。”
吕云声轻笑道:“文公子果然博学,只是姑娘现在眼睛不好,大夫说不宜久视强光。
恐怕现在不宜‘试试’。”
这样一来我就彻底无话可说。
洪荒的规矩,君言天下,君王说的话天下人要听。
谨遵医嘱,大夫说的话君王也要听。
连君王都要听的话,我怎么能不听。
我点头:“那就撑着罢!”
吕云声命人递给我一样东西,白花花的,我摸了摸松软似......馒头,光滑似......馒头,我问他:“这是什么?”
“馒头。”
“我不饿!”
“是让你喂鱼的。”
我:“......”
吕云声那边有人在忙活些什么,他的声音传过来:“你面前是个湖,里面有许多锦鲤,你可以喂喂它们,解闷。”
瞎子喂鱼解闷。
我理解了半天也没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于是虚心求教:“我看不到,如何解闷?”
吕云声淡淡道:“听声。”
我:“......”
我将馒头掰成小块,全都扔完了,吕云声才来到我身边,又递给我一样东西。
触手毛茸茸,温热的感觉,那东西动了动,竟是活物,我吓得手往后一缩,却被吕云声拉住。
他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柔声道:“别怕,摸摸看。”
轻轻拉着我的手,慢慢靠近。
我小心翼翼摸了一下,是只小动物,毛很柔顺,被我一摸,“唔”了一声。
我:“是只小狗?”
“嗯,”吕云声语中含笑:“想抱抱么?”
我点点头,伸出手。
四只小脚落在我腿上,小狗稍微挣扎了一下,我安抚的摸摸它的头,片刻便安静下来,乖巧的趴在我怀里,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指。
看体型小家伙也就刚足月,撒娇似得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痒得我忍不住笑出来。
“喜欢么?”
吕云声一只手指摸小狗的头顶绒毛,小狗张着嘴追着他咬。
“喜欢。
它是什么样子?”
“纯白的,眼睛很亮、很黑,像你。”
我:“......”
“给它取个名字罢?”
吕云声柔声道,忽然轻笑一声:“叫长长好不好?”
我猜他是误会了我的名字,若想取个和我名字相配的,这小家伙只能叫“菜菜”了。
我估摸着它准是不愿意的,作为比文略善良许多的人,我决定给它取个好听又雅致的名字,好让人一听便知它有个学问很好的主人。
我:“叫小白罢!”
小狗“唔”了一声。
我:“你看它喜欢。”
吕云声:“......”
东方天际刚刚亮起一线白芒,还没来得及越过苍山瀚海,漫进我的窗格,我就被虹儿从床上捞起来。
“小姐,起床啦,说好的别耍赖!”
我歪在床柱上,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我不吃菜。”
“吃什么菜啊!
别睡啦!”
“嗯,我醉啦,晕!”
“小姐~快起床~”
“我没装,我是真醉了,让我躺会儿!”
“好啦,你可别气我了!”
虹儿忍无可忍,把我从被窝里扯出来,衣衫裙褂呼呼啦啦往我身上裹:“公子说了那泉眼每天冒出的第一眼水最纯净,最有灵气,必须用第一眼水给小姐洗眼睛,这样才能好得快!
小姐抬胳膊,别耍赖啦,不然赶不上了!”
吕云声说城外留香山慧光寺里有一眼涤垢泉,闻名遐迩,是东海灵气之眼。
夜歇昼涌,并依四时变化,必在阳光照到泉旁香樟树根时涌出第一眼水,而且冬季河泊冰封三尺,这泉水却温暖如常,被当地人奉为圣水。
相传这第一眼水是东海龙宫龙后之泪,能治百病,尤其对治疗眼疾有神效。
我沉吟片刻,觉得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对他说:“我有两个疑问。”
吕云声:“说。”
我:“阴天怎么办?”
吕云声:“......”
我:“龙后天天早上哭是因为婚姻生活不和谐么?”
吕云声:“......”
出门时天还没大亮,只是有些朦胧灰白。
星月黯淡,似笼在薄雾之下,清辉化作氤氲岚岚。
虹儿说,像长毛的鸭蛋黄。
此时我视线更弱,半步之内雌雄同体,一臂之外人畜不分。
虹儿扶着我来到府门口,吕云声已经等在那里,马车已备好。
春日清晨,寒意甚浓,拉车的马匹不停踢踏,微微嘶鸣。
吕云声过来牵起我,手指隔着衣袖,我仍能感觉到他指尖冰凉。
应该在外面等了不止一刻,我心里有点愧疚。
为了给我治眼睛,人家如此尽心竭力,只因为当初我蹭了一点救命恩人的边儿,既没出工又没出力,如今被如此厚待,实在叫人汗颜。
晨街寂静,青石乌瓦屋宇林立街侧,雾霭之中长街迷蒙青灰之色。
马蹄嘚嘚踏在青石街面,声音回荡在幽静中显得格外辽旷。
虹儿将我的药都带在身边,出门太早,我只能在马车上敷药。
车上准备了软垫和毯子,虹儿帮我弄好,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趁着敷药的时候再眯一下。
心里想着那涤垢泉,突然想到一个事儿,就问坐在旁边的吕云声:“那慧光寺应该香火很盛罢?”
吕云声看我一眼,道:“那是自然。”
这就对了。
无论是人还是物,名噪一时的原因只有两种。
一种是自身实力够强,客官用过都说好,体验满意度极高,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有口皆碑。
比如酒香不怕巷子深,杏红不怕院墙高。
只要酒好早晚能卖了,只要杏好早晚得出墙。
而另一种则是自身实力没有那么强,是人为使之变强。
而人之所以为之,必有其目的。
而目的多为名利二字。
就好比一个人,逢人就讲春满楼的姑娘肤白、貌美、气质佳,那不是老()鸨就是老()鸨的相好儿,没听说有无缘无故给对门寿材铺拉生意的。
不知这留香山慧光寺过去声明几何,但鹊起必是因了这一眼神泉,慕名者纷至沓来,近佛三柱香,寺庙自然香火鼎盛。
且不论知神泉真假,它带来的名利却是实实在在的。
就像一家酒楼做菜难吃濒临倒闭,你请一位当世活神仙来,说你们院里那棵长得风情万种的树是棵神树,摸一下可以长命百岁,酒楼立马客似云来,盆满钵满。
这就是宣之于口的重要性。
所以我决定要将文略的韭菜鼓吹成神韭菜,吃了可以补充人体所需的各种微量元素,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我正胡思乱想,吕云声忽然问我:“姑娘不信那泉水能治病。”
“信。
世间常传有灵物,人心之末,应有神明。”
人家一片好意,无论我想法如何,都应心怀感激,努力配合,否则真会伤了人心。
半晌,吕云声轻笑一声。
马车飞驰,窗口帘布偶尔被风掀起,有微白光亮透进来。
天亮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