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璃呼吸一急,一时间几乎有些急火攻心,轻轻踉跄了一下,吓得身边的青鸟连忙扶住了她。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她低声说,“怎么回事……”然而,她这样的身体不适在其他人眼里却仿佛根本就并不存在,这个消息也好像根本不是来征求她意见的,只不过是来告知她一声。
桑璃想笑,却只是苦笑和冷笑才能浮现出来。
家宴?
难怪是这么一种家宴,原来是巴结讨好……新上位的宰相,名门世家的互相结交,又不舍得把健康的女儿送出去,便只好拿她这个不受宠爱的残废来巴结人家,是这个意思吗?
桑璃垂着头,一言不发。
顾明澈望着那女子姣好的侧脸,似乎并不觉得委屈了自己,他趾高气扬地扔下一句:“既然如此,订婚宴见。”
便转身离开。
今天家宴的主角一走,没什么好戏看了,其余一些小门小户立刻相继告辞。
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过她身边时还装作不在意地赞美了一两句,纷纷被青鸟瞪了回去。
等到人都走完了,桑父才放缓了语气,说道:“阿璃,顾家是京城新贵,如今朝廷大兴改革,结交他们家,对我们来说很有好处,你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桑璃的眼睛其实很漂亮,睫毛又密又长,眼睛轮廓就像是圆润的杏核,然而眼尾却轻轻扬起,带着几分冷然的艳色。
只是她永远都是目光无神,此时转过头的时候,仿佛一具苍白漂亮的人形木偶,看得桑父也有些心虚。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长辈也没有像小辈认错的道理,所以他根本没打算收回成命,何况人家顾公子都说了要订婚。
然而他等了良久,却没有等来桑璃的崩溃大哭和大吵大闹,只是定来了一句沙哑冷淡的:“我知道了,父亲。”
然后桑璃毫不犹豫地在青鸟的搀扶下离开了正厅,回了自己的偏房之中。
桑府很大,两个院子的人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一两面,根本就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他们曾经对她冷眼相加,需要她的时候,却如此把她放在焦点。
回了她自己那个小小的院子,桑璃才觉得能喘过一口气来,她摆摆手,示意青鸟可以松手了:“都说人心易变,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如果不是早有准备,今天还真不一定撑得住。”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恨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是坏的,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可如果一开始就不在这个家里,就不至于自生自灭了吗?
那也很难说。
青鸟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也很难过,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小姐的命都不太好。
“可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她?”
青鸟问道,“其实你可以拒绝他的,说自己不想嫁,或者说点别的什么。”
桑璃摇摇头:“没有用的,这恐怕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我一个人再怎么说也都无济于事,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在这时。
“阿璃!
我回来了!”
18.清朗意气的声音自侧房的院子门口传来,桑璃一听就知道是谁,她立刻打了个手势示意青鸟不要再说下去了,转过头,重新恢复了平日里柔和平静的那个千金小姐。
“你大清早就跑出去,现在才回来,又想干什么?”
拂止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身上的长袍领子都有点乱了,然而他依然抬起头望着桑璃,整个人眼睛亮晶晶的,充斥着希望和眷恋。
那一瞬间,青鸟脑子里瞬间升起一个念头,她心想:哪有什么门当户对?
对小姐来说,这个人比那个顾大公子好多了。
于是她脸色忽然黯淡了下去。
拂止没注意,一边大喘气一边说:“我去找了那个江湖郎中说那个药不管用,然后他很奇怪,问我你的生辰八字和其他的情况……”桑璃闻言,毫不介意他是不是继续被忽悠了,问道:“那郎中说什么了?”
“他说阿璃你命格非凡,不需要这种凡人的药。”
拂止笑眯眯地复述道,“他说你这样的生辰八字啊,天生就应该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和所爱之人终成眷属……”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桑璃脸上明显划过一丝异样,这一丝异常被青鸟捕捉到,她一手肘捣在了拂止身上:“这你也信?
别天天胡说八道了。”
“我哪里有胡说八道!”
拂止大声说,“我说的是实话,阿璃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她的眼睛一定会好!”
青鸟:“你……”桑璃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穴位,打断了他们:“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些累了。”
青鸟和拂止同时噤了声。
拂止吃惊地回过头:“阿璃……”没等他说下去,青鸟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扯了出去,两人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口拂止才狐疑地问:“你撵我走干什么?
阿璃怎么了?”
“小姐说累了就是累了,你哪来的那么多事。”
青鸟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转身走了,准备去给桑璃熬点汤补补。
拂止有些茫然地站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站在桑璃门前,思考了一下后仍然觉得不服,于是反复敲了几遍门。
以前桑璃绝地不会不给他开门的,然而现在,他等了半个时辰,桑璃就仿佛忘了他一般。
这不对,拂止冷静了下去,他收起了那种多半是装出来的少年心性和小孩子脾气,脸上浮现出一层冷意。
刚才桑璃去参加那场家宴的时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那些人间的所谓亲缘,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折磨,这些年拂止看在眼里,然而他却别无他法。
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如果没有桑璃,他将永远无法成为“他”。
这是一个天上人间一同翻覆的错误,是神魂俱灭的坍塌,而在一场罪恶之中,始终要有人付出代价。
拂止思索了片刻,没有去询问青鸟,而是自己转身,出了桑璃的院子。
桑璃有些疲倦地坐在梳妆台前,她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只好站起来,摸索着走向桌子边。
然而无意之间,她摸到了桌子上的一件东西——桑璃把那东西抓住了,好像是一件玉器的手感,冰凉柔顺,有点沉。
但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什么玉质的东西带过来了,准确的说,她对这种东西也不太感兴趣,一般都不会刻意买什么玉器。
这间房间里只有她、青鸟和拂止可以进来,今天之前,应该都是没有的。
她和青鸟今天一早就去了正堂的家宴,直到午时方才回来,这样一来,能有机会把这件东西放进来的人,就只有拂止了。
桑璃感到有些奇怪,她摸索到门口,问:“拂止,拂止,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