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提到孩子,吕轩才一言不发,愣怔在原地。
那是几个月前的夏日,也是吕轩同我发生的第二次争执。
夏日炎炎,烈暑难耐,我将府中事务忙完,才窃得半日悠闲。
我命小厮在凉亭放了冰鉴,躲在凉亭吃着水果纳凉。
往常我与婆母分院而居,向来是互不干扰。
那日不知怎的,婆母携丫鬟婆子来到了我的院子。
婆母轻咳一声,我吓得一激灵,赶忙站起来给婆母行礼。
一旁的丫鬟十分自觉的将椅子搬上前,婆母施施然坐下。
婆母命我站着伺候,一口一口吃着母亲为我送来的葡萄和蜜瓜。
我虽心疼却不好说什么,眼看一盘下肚,婆母才略作优雅拿帕子擦嘴。
我刚要松口气,就见婆母扫视一圈,蹙眉指着一个地方。
“方才的水果有些冰了,我身子发凉,将伞盖挪到那去吧。”
小厮不敢懈怠,随即将伞盖挪到了院子正中央,四下没有一个遮挡。
待妥当后,婆母又命我站在一旁向她汇报府中大小事务。
伞盖狭小,此刻又是晌午,不多时我就出了一身的汗。
婆母斥责我声音小敷衍她,我立直身子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渐渐地,我只觉耳中轰鸣,直到最后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屋里漆黑一片,只有些许昏暗的烛光。
我想开口说话,但嗓子干哑发不出声。
素心听到动静,跌跌撞撞爬到床边喂我喝水,我喝下了一整杯才觉好受些。
黑暗里我听到素心抽噎,我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傻丫头,哭什么?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素心放声大哭:“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您昏迷了整整三日了。”
吕轩得知我苏醒,也赶了过来。
一见面,他将我拥入怀:“婉儿,我们……孩子还会再有的。”
我心下一惊,孩子?!
“什么孩子?”
我质问道。
吕轩胡乱抹了一把脸,疑惑看向我:“素心没告诉你吗?”
我又看向素心:“素心,到底怎么回事?”
素心支支吾吾不肯吐露事情,即便她不说,我也已然猜到了什么。
最终,素心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小姐,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只是……那日您——”素心下意识看了吕轩一眼,语气透着心虚。
“孩子……孩子没保住。”
晕厥的感觉再度袭来,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呆愣地靠在床头。
我抓住吕轩的手,像抓住稻草般:“还会有吗?”
吕轩不言,想必婆母这时正躲在院子里不敢见我。
“婉儿,大夫说你身子虚弱,孩子才没能保住。
你好好养身体,孩子会有的。”
听着吕轩的话,我心中一阵寒凉。
吕轩的贴身小厮瞧出不对劲,上前说情。
“夫人,您这几日昏迷不醒,全是老爷日日衣不解带地照顾您。”
我轻瞥了他一眼,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丧子之痛却难以消除。
“辛苦夫君了,我有些疲乏,夫君也早些去歇着吧。”
沉默许久的吕轩这才说话:“也罢,那你好好养身子。”
吕轩走后,我看向从屋外透射进来朦胧的光亮。
“素心,你老实告诉我。
这几日,夫君来过几次?”
素心低着头不敢看我:“姑爷,每日都来,只是……坐一会就走。”
我心下了然,自那以后,我和吕轩终究是有了隔阂。
后来,吕轩也时不时会给我带些礼物,但都被我搁置到了一边。
时间久了,吕轩似乎也是看出我心中有气,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
兴许是吕老太太心虚的缘故,她也没再找过我的麻烦。
自此,我不再探究吕轩的动向,不再关心他吃饱穿暖。
只为着最后一点夫妻情谊在这吕宅虚无度日。
而吕轩听我再度提起孩子,却丝毫没有愧疚。
“宋婉,要怪都怪你自己身子不好,跟旁人可没有半分关系。”
我瞬间怒不可遏,指着吕轩鼻子道:“没有关系?
难道不是你母亲磋磨我的缘故吗!”
我心中悲愤交加,但也庆幸孩子没有出生在吕家。
吕轩自认说不过我,咒骂了一声,终究是带着邹氏逃走了。
之后的半月,吕老太太听说邹氏怀有身孕,就将她安置在了自己院子里日日看顾。
而我则忙着清点家产,准备和离。
这天,邹氏身着时下最贵的绫罗扭着腰肢来到了我房里,头上别着一支凤钗。
那支凤钗与成婚时吕轩送我的那支一模一样。
成婚以来,我从未舍得戴过,只因吕轩说那是他家祖传之物。
我命素心取出了箱底的妆匣,擦拭掉表层的灰尘,拿出那支依旧明亮的凤钗。
起初是不舍得戴,后面已然是忘记了。
当初为显珍重我还特意拿金丝楠木的匣子来配,如今看来属实是暴殄天物了。
“姐姐,你这支凤钗跟我头上这支倒是相像,不过到底是素净了些。”
“轩郎知我喜爱靓丽的,特意命匠人打造时镶嵌了一颗红宝石在上面,你看这凤凰的眼睛是不是栩栩如生?”
邹氏一脸天真,话里话外都是炫耀。
不过,如今的我已经毫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