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父母寻回不到一年,养女程宝儿割了七次腕。
她留下的血书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里边只重复着一句话。
“妹妹,请放过我!”
程宝儿脱离生命危险后,全家人忍无可忍,一纸诉状将我告到了法院。
他们一致认为,是我仗着身份不断欺凌,才把程宝儿逼到了绝路上。
那天正好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等待我的不是生日蛋糕和祝福。
而是公审法庭无情的审判。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遭受欺凌的人其实是我啊!
1
刚从废品收购站走出来,我就接到了程国华打来的电话。
“程欣然,马上回家一趟!”
声音冷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完全不像亲生父亲对女儿的语气。
而我早已经习惯了。
转乘三路公交车回到家,一进别墅大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我被扇得脑袋嗡嗡作响,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程欣然,瞧你干的好事!”
大哥程龙对我怒目而视,一旁的母亲阮玉也阴沉着脸,眼角还有泪痕。
虽然不明所以,但我能猜到,八成是程宝儿又开始作妖了。
程国华走了过来,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焰,愤怒的情绪如同狂风暴雨般将我笼罩。
“程欣然,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宝儿?”
“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上,没有我们程家的血脉吗?”
“你回家不到一年,就逼得她割了七次腕!”
“今天是最严重的一次,医生说如果再晚一些送到医院的话,人估计就没了!”
“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难道你真要把她逼死吗?”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解释说自己没有欺负程宝儿。
让大家千万别相信程宝儿的话,因为这一切,其实都是她在演戏。
一听这话,父亲更加怒不可遏,突然抬脚踹在我的小腹上。
“宝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竟然说她演戏?”
“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程欣然,你一天到晚只知道撒谎!”
“狗改不了吃屎,你就是个没有教养的野蛮人!”
“我真后悔当初从山沟沟里把你寻回来!”
我一声惨叫,重重跌坐在地,把一旁的花瓶都碰碎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阮玉终于说话了:“程欣然,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你送去坐牢了。”
我浑身巨震,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送女儿去坐牢,这能是亲生母亲说出来的话?
“你……你们要告我?”
程龙冷哼道:“是你逼我们的,之前的几次,我们忍了,也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你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为了宝儿,我们只能这么做。”
“作为宝儿的家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我满脸苦涩,薄唇紧抿,嘴角微微颤抖。
都说虎毒不食子,我身上流的是程家的血,而程宝儿只是一个外人。
可是在全家人眼中,这个外人远比我更重要。
他们宁愿将我送进监狱,也不想见到程宝儿继续遭受“欺凌”。
三人此时正在气头上,无论如何解释,都听不进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只相信程宝儿,不相信我。
程国华面无表情地说道:“程欣然,从今天开始,我与你脱离父女关系!”
“你不再是程家人,别想再花程家一分钱,滚出去,然后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我被赶出了别墅,流落街头。
天上阴云密布,下着小雨,和我当年走丢时,一模一样。
我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身冷,心更冷。
我不想回到那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为了活命,只能找了家小餐馆打工。
老板娘人很好,答应一个月给我开三千工资,最重要的是包吃包住。
让一直备受冷落的我,感到了一丝人性的温暖。
……
2
程国华没有食言,几天后,我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开庭那天,恰好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程家财大气粗,请了省里最好的大律师,扬言一定要让我坐牢。
而囊中羞涩的我,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
法院出于人道,为我安排了一名律师。
他叫杨浩铭,很年轻,也很帅气。
主动找上门了解情况,询问细节。
虽然很热情,但我知道,对方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这场官司,自己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所以一开始我就沉默不语,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问了一些不咸不淡的问题后,杨浩铭有些不耐烦了。
“程小姐,你若是一直用这种态度对待,我很难帮得了你。”
我平静地说道:“你帮不了我,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帮得了我。”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杨律师。”
听到这句话后,杨浩铭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柔声问道:“程小姐,要不我们换种方式吧,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慢慢倾诉好吗?”
在杨浩铭的循循善诱下,我正准备把心中的苦水全部倒出来,突然,他摆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个熟悉的头像,一句温柔的话语,全部映入我的眼帘中。
“亲爱的,工作忙完之后,可以陪宝儿去逛街吗?”
我如坠冰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个头像是自拍照,而照片的主人正是程宝儿。
原来两人竟然是情侣关系!
感受到来自全世界恶意的我,深吸一口气后,给杨浩铭下了逐客令。
杨浩铭不明所以,见我态度坚决,摇了摇头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将他送出门外时,我用手指撩了撩额前秀发。
这本是一个不经意的习惯性动作,可是杨浩铭看到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异色。
他犹豫片刻后,捋起衣袖,亮出自己的手腕,试探着问道:“程小姐,请问你见过这串珠链吗?”
我定睛一看,这就是一串普普通通的塑料珠子。
估计是戴的时间太久,磨损得相当厉害。
杨浩铭这个古怪的问题,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这串珠链,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绞尽脑汁,又想不起在哪见到过。
最后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什么印象。
杨浩铭明显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后,告辞离开。
……
3
到了开庭那天,有不少人来旁听。
我站在被告席上,接受所有人的注目。
程宝儿身上穿着病号服,面色苍白,满脸憔悴。
像林黛玉一样病怏怏的,一看就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她是坐着轮椅进来的,程龙小心翼翼地在后边推着。
就像推一个易碎的国宝级瓷器。
程国华和阮玉看了我一眼后,坐到原告席上。
我心如死灰。
他们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
而是像看仇人。
原告律师将我的罪证一一列举出来。
“大家请看,这是被告刚被寻回时,拍摄的一段录像。”
屏幕上,别墅被布置得喜庆而温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衣衫破旧的我刚下车,程宝儿就第一个迎上来,甜甜地叫妹妹好。
我显得有些拘谨。
她热情地挽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客厅里,举着摄像机的程龙一路跟随。
突然程宝儿一个趔趄,脑袋撞到了墙角尖,顿时鲜血淋漓。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
从画面和视角来看,我故意把她推倒的嫌疑最大。
看着满脸是血的程宝儿,旁听的众人尽皆动容,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接下来的画面,是一家人共进晚餐。
程宝儿额头上缠着绷带,但她依旧笑容满面,亲手给我夹菜。
似乎没有把白天的事放在心上。
毫无征兆地,刚喝下饮料的我,突然喷了她一头一脸。
我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而是丢下杯子起身就跑。
只留下狼狈不堪的程宝儿,还有脸色阴沉的几人……
录像播完之后,律师又拿出了更多的罪证,一家人也轮番上台,控诉我的狠毒和卑鄙。
程宝儿只是坐在一旁抹眼泪,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的欲望。
“三月十八日,程欣然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条毒蛇,差点咬到程宝儿……”
“四月一日,程宝儿喝了程欣然拿的牛奶,当场呕吐不止,最后送到医院洗胃才抢救过来……”
“五月六日,程欣然拍下程宝儿洗澡的照片,并打算发到网上,幸好被及时发现并制止……”
“六月二十三日,程欣然在程宝儿鞋子里藏针头,事后送去检验,发现针头上有艾滋病毒……”
程国华高举诊断书和照片,大声说道:“大家请看,我女儿原本是个性格开朗,活泼阳光的好姑娘!”
“可在程欣然回家后,不到一年就割了七次腕!”
“医生诊断,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
“这些足以证明,我女儿在这段时间里,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
“程欣然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阮玉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程欣然接回来,害了宝儿。”
“宝儿,妈妈对不起你。”
“我可怜的女儿啊!”
“如果你死了,妈妈也不想活了。”
4
我面如死灰,拳头紧攥,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连血流出来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因为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委屈和愤怒填满了胸腔,终于,我忍不住呐喊了出来:“爸,妈,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啊!”
“而真正披着人皮的恶魔,是程宝儿!”
“你们全都被她的演技骗了!”
程宝儿满脸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程龙看得心疼,大声喝斥道:“程欣然,你给我闭嘴!”
“一直在我们面前演戏的,是你才对!”
说完后,他将程宝儿之前写的血书摊开,让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上面的每个黑红色的血字,都很刺眼。
“大家看到了吗,这是我妹妹割开手腕后,用手指蘸着鲜血写下的遗书!”
“妹妹,请放过我!”
“心中有多凄苦,有多大委屈的人,才会做出这种无奈的事来?”
“难道宝儿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演戏吗?”
台下听众彻底动容了。
“想不到被告看起来斯文秀气,心肠竟如此歹毒!”
“我一个大男人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手段太残忍了。”
“怪不得程宝儿要割腕自杀,换做我的话,我也受不了。”
“连宠她爱她的姐姐都要欺凌,可恶的女人!”
“你没听见吗,程宝儿不是她的亲生姐姐,而是原告的养女。”
“八成是怕养女分家产,所以想要逼死她吧。”
“有些恶人是天生的,他们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要不是被告是女的,我真怀疑她是个超雄。”
“我支持原告大义灭亲,最好能判她死刑!”
“我也支持!”
……
5
所有人都对我口诛笔伐,就连法官和陪审团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得异样了起来,脸上隐含怒意。
作为辩护律师,由始至终,杨浩铭都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把玩着腕上的珠链。
案情已经很明瞭了,我仗着自己程家正统血脉的身份,长期霸凌养女程宝儿。
法官阴沉着脸,问我是否认罪。
我没有辩驳,也没有提出反对,表示认罪。
法官当庭宣判我入狱三年,缓刑一年。
全场欢呼雀跃,父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程宝儿泪水盈眶,程龙看得心疼,把她抱在怀里小声安抚。
可就在法官准备宣布散庭的时候,杨浩铭突然站了起来,提出要上诉。
所有人都非常意外,但这合理合法,法院只能受理。
暂时逃过一劫的我,心里根本高兴不起来。
杨浩铭是程宝儿的男朋友,他这么做,肯定有什么目的……
庭审的过程被有心人发到了网上。
不出意外,舆论一边倒地支持原告,无数人谩骂我,网暴我。
刚回到小餐馆,老板娘就板着脸让我滚蛋,还把我的行李全扔到了大街上。
“程欣然,枉我之前看你无家可归,可怜你,收留你在店里当个小工。”
“给你饭吃,给你地方住。”
“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
“连自己的家人都要欺负,处心积虑想要逼死姐姐。”
“算老娘看走眼了,这是你这几天的工资,有多远滚多远!”
我眼中颔着泪,不敢多解释一句。
就算有万般凄苦,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容不下我了。
默默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时,围观者不断指指点点。
“这不是欺凌姐姐,被父母告上法庭的那个女孩吗?”
“没错,就是她,网上都已经传开了。”
“长得挺漂亮的,没想到心肠比蛇蝎还毒。”
“呵呵,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吗?”
“她才多少岁啊,估计刚成年吧,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会不会是被冤枉了?”
“冤枉不了一点,看过庭审视频的都知道。”
“她对姐姐做的那些事情,一件更比一件令人发指。”
“要不是忍无可忍,亲生父母也不会站出来指控她。”
“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啊。”
“放心吧,这恶魔逃不掉的,早晚被送进监狱去。”
“没错,那里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最好判个无期徒刑,别再出来祸害人了。”
……
6
杨浩铭打电话给我,说可以提供住处。
我直接拒绝了。
他的好意,我不敢领。
他是程宝儿的男朋友,谁知道里边有多大的陷阱等着我跳?
我找了几间便宜的旅馆,可老板在认出我之后,全都开口让我滚蛋。
最后万般无奈,只能找了个桥洞落脚。
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泪水都快流干了。
五岁那年,我也像今天一样无助过。
意外走丢的我在街上哭喊妈妈,很快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满脸慈爱地说要带我去找家人。
我信以为真,结果被拐卖到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
买下我的是一对老夫妻,穷得叮当响。
我吃的食物,是喂猪用的糠咽菜,睡的是比石头还硬的板床,穿的是补丁又补丁的破旧衣服。
每天天没亮就要干活,上山砍柴,放牛,喂猪,洗衣,做饭……
稍有怠慢就是棍棒伺候,两人下手毫不留情,经常让我遍体鳞伤。
在我刚满十七岁时,夫妻俩把我带到了村长家。
村长很满意,决定让我成年后,做他痴呆儿子的媳妇。
我拒绝,反对,结果迎来的是一顿毒打。
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程国华和阮玉终于找上门来。
虽然十几年未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父母。
阮玉看着瘦骨嶙峋的我,心疼得直掉眼泪,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闻着她身上只有在梦里才敢回忆的味道,我哭成了泪人。
程国华给了老夫妻一笔钱,带着我回了家。
路上,程国华讲了这些年的事情。
自从我失踪之后,他们从未放弃过找寻,而且用尽了一切手段。
张贴启事,电视宣传,网络寻人,甚至聘请了私家侦探。
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只为了把我找回来。
幸好,天可怜见,终于成功了。
阮玉一直将我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似乎想要将这十几年亏欠的母爱,都弥补给我。
“欣然,知道吗,你的哥哥姐姐,一直在等你回家。”
“回去后别害怕,他们一定会和你友好相处的。”
“特别是宝儿姐姐,她每天都在想你,甚至在做梦的时候,也会念叨你的名字。”
我乖巧地点点头,也用力抱紧她。
本以为,自己终于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可没想到,等待我的将是无边梦魇。
而这个梦魇,正是我的姐姐程宝儿……
就在我深陷回忆的时候,桥洞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
看到几人虎视耽耽、不怀好意的样子,我警惕地后退一步,问他们想干什么?
领头的大胡子淫笑道:“长得还挺漂亮,来,陪哥几个玩玩吧。”
我奋力反抗,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他们一拥而上,有人在扒拉我的裤子,有人在脱我的衣服。
我哀求,挣扎,哭喊,却没有一个人停手。
当我流下绝望的泪水时,一道光柱突然照亮了桥洞,远处还响起警笛声。
几人大惊失色,顾不上别的,慌忙逃蹿。
……
7
二审开庭,听众席爆满。
甚至有记者在官方默许下开启直播,直接冲上了热搜榜榜首。
评论短短几分钟破亿,而且无一例外,全部一边倒地支持程宝儿,希望将霸凌者绳之以法。
整个网络,都在期待我被宣判有罪的那一刻。
原告律师放出上次的证据,看完后,群情激愤,网上的骂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站在被告席上,被千夫所指的我,终于明白了杨浩铭的“良苦用心”。
那就是嫌我判得太轻,想让我再经历一次全民审判,彻底翻不了身。
就在场面有些失控的时候,杨浩铭站了起来,说他有证据证明,我是无罪的。
我愣住了,家人和程宝儿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