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那一瞬间,就如同有一把刀刺入了宋晏书的身体,我看到他的脊背瞬间绷直,整个人一动不动。
良久,宋晏书才浑身颤抖地回头来看我。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慌乱。
见状,我对着身后的记者挑了挑眉,“你们愣着干什么,不是一直都想要爆炸新闻吗?
现在素材就摆在面前,还不快上。”
话音落下。
记者们一窝蜂地往前冲去。
那架势,仿佛誓要抢占一个好位置。
只为获取第一手资料。
接着,众人的话筒齐齐举到了宋晏书面前。
“请问宋总,您明明和季小姐已经结婚,为什么现在又和别人举行婚礼?”
“您此举是坐实了婚内出轨的事实吗?”
“麻烦宋总回应一下吧。”
宋晏书被他们问的脸色阴沉。
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刚刚和方云初宣誓的场景,已经被众人尽收眼底。
让他想辩驳都没有任何办法。
隔着人群,宋晏书的目光和我在空中撞上。
我下巴微抬,冲他勾了勾唇角,“给你的惊喜,喜欢吗?”
说完,不等他回应,转身便走。
可即便如此,他错愕的神情仍落入我眼中。
真是可笑。
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被如此伤害,又怎么可能不做出反击。
回到家后,我来到客厅中央墙上的那张巨大婚纱照面前。
照片里,我依偎在他身旁,笑弯了腰。
而他却面无表情。
当时怎么就看不清,掩在他眼底下那浓郁的不情愿。
讽刺的笑了笑后。
我拿起一旁的高尔夫球杆,用力砸在上面。
“砰”一声。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那张貌神合离的婚纱照也变得面目全非。
踩着一地碎片,我抬脚走上二楼。
再次踏入那间满是方云初画像的房间时,心境已和上次截然不同。
举起高尔夫球杆毁掉那些画像后。
我心里痛快了几分。
宋晏书回来时,家里已经变得一地狼籍了。
他站在门口,和我相顾无言。
半晌,他嘶哑着声音问我,“消气了吗?”
我没回答,而是把离婚协议摆在桌上,“既然回来了,那就把字签了吧。”
宋晏书避开我的目光,喃喃自语道,“得尽快找人来清扫干净。”
“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他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到最后,彻底消弭在唇齿间。
宋晏书坐到我面前,沉默片刻后,终于肯说出了心里话。
“小月亮,我不想离婚。”
我不解:“为什么?”
我是真的不解。
在今天以前,他都还在为和方云初的重逢而感到高兴。
可我真的成全他们了。
他却又不愿意了。
真是贱的慌。
“我今天会搬出去,你找个时间尽快跟我把手续办了吧。”
宋晏书神色一僵。
“晚晚,我们没必要离婚……”我不想在听他的废话,径直走到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见我开始动真格的。
宋晏书忽然抬脚,踹翻了我的行李箱。
他双眉紧锁。
开口时,嗓音也透着股不耐烦。
“季清晚,别闹了。”
“我前面也跟你说了,云初她有抑郁症,那场婚礼就是安抚她的。”
气到极致,竟然平静了下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语气平淡,“宋晏书,我是真心成全你们。”
他动作顿了下,牢牢攥着我的手。
低沉的嗓音也带着几分沙哑。
“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我抬眸看他,“麻烦宋总尽快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他紧盯着我,见我神色坚决,脸色微沉:“你确定要跟我离婚?”
我推开他,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宋晏书握拳狠砸墙壁的声音。
“季清晚,你别后悔!”
7那天后,宋晏书有一段时间没出现。
但他的行踪我却清清楚楚。
因为方云初每天都乐此不疲的给我发他们两人的照片。
爱丁堡的浪漫古堡、冰岛的极光、斐济的彩虹礁、如秋日童话般的格鲁吉亚……我忽然发现。
他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当初我和宋晏书提出的,想和他一同去的地方。
他的操作我倒是看不懂了。
但我也没有多想,而是将他们的合照全都保存了下来。
一周后,宋晏书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小月亮,你,最近怎么样?”
头上的月色洒下,那一瞬间,我好像窥见了他眼里隐隐的思念。
真是稀奇。
他也会想念我吗?
我眉头微皱,“你不是在陪方云初旅游吗?
来找我干什么?”
想到什么,我心中涌上一丝雀跃,“你是来和我谈离婚的吗?”
宋晏书瞳孔猛地一缩,几秒后,眼底爬上了一层茫然。
“晚晚,别这么跟我说话,我不习惯。”
我没接话,一阵诡异的沉默像密不透风的茧缠绕着我们。
宋晏书紧紧盯着我。
他冷沉的目光让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但下一秒,就被宋晏书搂着腰压在了墙上。
他深深望着我,微凉的掌心贴在我脸上。
仿佛在急切地想要确认着什么。
见他低头凑过来,我猛地偏头避开。
“宋晏书,想发情就去找你的白月光,别在我面前发疯!”
“你嫌弃我?”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古怪的冷笑,“小月亮,你在嫌弃我?”
宋晏书的行为实在太奇怪。
我有些怔愣,“你到底怎么了?”
话落,宋晏书不顾我的挣扎,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染上几分嘶哑:“晚晚,分开后,我总会想起你。”
“陪着云初去旅游的那些天,每去到一处我都在想,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很开心,会不会拉着我四处拍照……”被过分安静笼罩的黑夜。
唯有宋晏书逐渐变了节奏的呼吸声分明。
一下又一下,又沉又重。
“想的越多我就越想你,你的笑、你流泪的样子、你温柔看我的眼神……点点滴滴都不断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小月亮。”
宋晏书轻声喊我的名字,“我们忘掉那些不愉快,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
如今,我好像确实终于从中窥见了专属于我的一丝丝爱意。
如果是以前的我恐怕会非常高兴。
可现在……“不好。”
喉咙变得有些艰涩,我认真道,“已经太迟了,宋晏书。”
“是因为云初吗?”
宋晏书眼里染上慌乱,颤抖地握住我的手,“我保证,会跟她说清楚,再也不会跟她有任何联系了,好不好?”
“与方云初无关。”
我甩开他的手,语气平淡又冷漠,“我只是单纯的不爱你了。”
宋晏书面色瞬间煞白。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不爱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抓紧签字吧。”
宋晏书低吼,“季清晚,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
我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8宋晏书说什么也不肯同意离婚。
他执拗的,开始天天给我打电话发消息,甚至事事报备,和我分享日常。
每一件事,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好几个深夜,他都换着号码打给我,浪子回头,悔不当初,跟我忆往昔。
可惜,他说来说去。
也只有我对他的爱,却说不出他因爱我为我付出的一件事。
哪怕一件。
挂断他的电话后,方云初给我发来消息:你究竟对阿晏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跟我断绝关系,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了?
你以为使点手段就能赢我吗?
我告诉你,季清晚,绝无可能,阿晏他爱的人就只有我!
我面无表情回她,那就麻烦你努点力,让他跟我离婚。
而宋晏书在我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后,开始整日整日上门找我。
一段时间后,我烦了。
直接报警把宋晏书带走了几天。
于是,他换了种方式,每天守在楼下等我。
我烦不胜烦。
立即就把手里宋氏所有的股份全部卖给了他的对家。
当天晚上。
宋晏书就离开了。
他忙着回去处理公司被分权的事情,我原以为这件事会绊住他很久,至少再也无法分心来纠缠我。
可我没想到,他仅仅离开了一天,又再次来到我楼下等我。
傍晚,他给我打来电话。
希望我能和他见一面。
电话那头,他说他会一直等我。
我丢下一句“谈离婚我就下去”后便挂断了电话。
当天晚上,大雨瓢泼。
我看着执拗站在雨里的人,心里只觉可笑。
迟来的深情。
究竟有什么用呢?
翌日天色刚亮,我接到了方云初的电话。
她告诉我第二天一大早。
我接到了方云初的电话。
她告诉我宋晏书发了高烧,现在正躺在医院里,让我去看看他。
我依旧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但我最后还是去了医院。
带着离婚协议。
医院里,消毒水气味很重。
宋晏书看见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而一旁的方云初目光怨毒,一副恨不得将我抽筋剥骨的模样。
我只当看不见她,目光落在宋晏书身上。
他试探地拉了拉我的袖子,神情希冀,“晚晚,你来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我默默地把袖子抽出。
皱着眉,一字一顿:“宋晏书,你现在到底在闹什么?”
“说不爱我的人是你,放不下方云初的人也是你,现在她都回来了,你又对着我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到底想干什么?”
宋晏书凝视着我,许久。
最后他说,“以前是我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晚晚,我早在不知不觉中,就爱上你了……”我看着一旁如遭雷击的方云初。
替她开口问道,“那你的云初呢?
不爱了?”
他看了眼早就泪流满面的方云初,眼里似是闪过一丝不忍和心疼。
但很快,他就坚定了语气:“云初在我这里,已经是过去式了。”
“如果她以后需要帮助,在物质上我可以为她提供帮助,但是在感情上,我不会在跟她有任何牵扯了。”
方云初整个人摇摇欲坠。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踉跄着跑了出去。
我也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的游移,终究伤了所有人。
“晚晚,以后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我没回答他,而是把离婚协议递给他。
“宋晏书,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顿了顿,我补了一句:“我希望你别让我对你的感情只剩下厌恶,可以吗?”
他眼里的光终于熄灭了。
最后,宋晏书还是把那份离婚协议签了。
从民政局出来那天。
他眼眶通红:“晚晚,我不会放弃你的。”
我没有回应,背对着他,踏上属于我的路。
9当晚,我收到了方云初约我见面的短信。
想了想,我还是去了。
我到咖啡馆的时候,她早已等在了那里。
“你应该很得意吧。”
沉默了片刻。
方云初忽然笑了,笑得很勉强。
“没想到最后,他竟然爱上了你,哪怕你们离婚了,他都不肯跟我复合。”
“而是告诉我,要挽回你。”
我低头搅拌着咖啡,没说话。
“在国外那些年,他一直给我发来消息,字里行间都在倾诉对我的爱意和思念。”
“当初那段感情在我们心里留下的印记实在太深了,不只他忘不了,我也同样。”
“我曾经以为,他会一直等我。”
“只要他奶奶去世,我们就能复合,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跟你结婚。”
我讽刺地勾了勾唇。
方云初也轻轻笑了笑,“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把你当回事。”
“因为你们婚礼前一晚,他依然给我发来消息告诉我,他爱的人只有我。”
说完,方云初仔细盯着我的表情。
像是要从中看出一丝痛苦难堪,但让她失望了。
我只是淡淡地,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见我始终没有反应。
方云初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眸闪过晦色。
“凭什么呢?”
她忽然低下头,小声啜泣着,“明明他说会一辈子爱我、等我的。”
“可在我不顾一切为他回国后,他却又告诉我他爱上你了,不要我了。”
方云初声音含着一丝悲愤的哭腔,“你到底哪里比我好,他为什么会爱上你?!”
我忽然笑了。
“你真的觉得他爱我吗?”
那天大吵一架后。
宋晏书明面上为了气我,所以直接带着方云初去了我想去的地方旅游。
可与其说他是为了气我。
不如说,他只是想给一个机会。
一个认清自己内心的机会。
他和方云初相爱时轰轰烈烈,就连分开也如偶像剧情节里那样,掺杂着无奈和痛苦。
渐渐的,也就成为了他的执念。
所以他忘不掉,放不下。
甚至沉浸在自己臆想的深情里,患上了只有感受到初恋存在,才能睡着的‘失眠症’。
我看着对面满眼泪痕的人,叹了口气。
“他不爱你,也不爱我。”
“他只爱他自己。”
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动物,所有活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舒服。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被我照顾的很好,他活在我爱他的包围圈里,就肆无忌惮去怀念方云初。
可当他真正踏出那一步时,又却恍然发现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快乐,所以他又想起我的好。
他爱方云初吗?
或许不那么爱吧,否则怎么会因为家里不同意就妥协,和她分手。
但他更不爱我。
他只是贪恋我给他带来的舒适和安全感,他只是想无论他做什么,都能有一个人一直站在他身后,让他回头就能看到。
思及此,我站起身。
抽了张纸放在方云初面前,“你们的事后续怎么发展我都不感兴趣,因为我已经不爱他了。”
“所以,希望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
10那天说开后,方云初真的再没打扰过我。
而再次见到宋晏书是在半年后,一个合作伙伴的婚礼现场上。
他面容有些憔悴,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眸光里充斥着浓郁的思念。
“晚晚,半年了,我好想你……”他呼吸沉了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蹦出来的每个字都仿佛格外晦涩:“看到他们的样子,我就想到我们当初结婚时候的情景,那时你——”我冷冷地打断他,“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没意义。”
“晚晚。”
宋晏书的声音低哑到难以形容,“你以前说我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忍了半年没来找你。”
“这半年里,我没见过方云初一次,想的念的都是你。”
“我真的无比确定,我爱你。”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说完他紧紧盯着我。
似乎是想要从我脸上,看到那么一点动容。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我盯着台上相拥的信任,满面笑容。
宋晏书垂着眼,“曾经,我们也这么幸福过,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
只一瞬,就淹没在人海里。
但我听到了。
但我不想跟他忆往昔,因为有些恶心。
这时,一束捧花精准无误地落在我手里。
合作伙伴拿过司仪手上的话筒:“季清晚,你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更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合作伙伴。”
“我只想告诉你,你的未来会很好。”
“无论是事业还是以后能站在你身边和你携手余生的那个人,都会更甚于从前。”
宋晏书脸色有些白。
而我却由衷地笑了出来。
“你听到了吗?
以后能和我携手余生的那个人一定会比你好上千百倍。”
“我早就不爱你了。”
“希望你有点教养,别再打扰我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
同当初,我进入那个房间里,他质问我有没有教养时,一模一样。
回旋镖刺入宋晏书的心里。
他红着眼,满脸痛苦地看着我。
而我再不看他。
转身离开了酒店。
六年的陪伴,我从未有过悔意。
宋晏书的出现。
让我平淡无波的生活里得以窥见一丝光亮。
我不舍得放手。
想和他相伴此生的念想曾经很强烈。
可现在。
我该向前走下去。
人与时间,都会永远向前。
那条路,不由虚无而不稳定的爱构筑。
而是由我心中所想来筑起坚不可摧的高楼。
我会永远开心,轻松,自由。
至于宋晏书。
往后余生,便不必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