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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醉(全三卷)后续

孙嫄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每次爸爸小酌的时候,就会一边念起李白的《客中行》,一边告诉我名字的由来。我曾偷偷尝过一小口,却被呛得泪流满面。爸爸笑着拍拍我的后背,说我还没到品酒的年纪。可惜他没来得及等到我长大共品美酒,就走了,那年我12岁。为了生活,母亲改嫁,因为对方介意,没有把我带过去。于是我在亲戚间的流转寄养中过了6年。每逢清明,我都会摆上爸爸最喜爱的兰陵美酒,可我却总也培养不出对酒的兴趣。也许是因为少了爸爸的教导,这酒显得特别酸涩,难以下咽。就像爸爸最后望着我的目光,那么悲伤,那么不舍,然后永远地闭上……那天下着雨,我没打伞,雨水落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生疼,生疼…………疼……好疼……我一下...

主角:李白沈兰陵   更新:2025-03-09 12: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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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白沈兰陵的女频言情小说《兰陵醉(全三卷)后续》,由网络作家“孙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每次爸爸小酌的时候,就会一边念起李白的《客中行》,一边告诉我名字的由来。我曾偷偷尝过一小口,却被呛得泪流满面。爸爸笑着拍拍我的后背,说我还没到品酒的年纪。可惜他没来得及等到我长大共品美酒,就走了,那年我12岁。为了生活,母亲改嫁,因为对方介意,没有把我带过去。于是我在亲戚间的流转寄养中过了6年。每逢清明,我都会摆上爸爸最喜爱的兰陵美酒,可我却总也培养不出对酒的兴趣。也许是因为少了爸爸的教导,这酒显得特别酸涩,难以下咽。就像爸爸最后望着我的目光,那么悲伤,那么不舍,然后永远地闭上……那天下着雨,我没打伞,雨水落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生疼,生疼…………疼……好疼……我一下...

《兰陵醉(全三卷)后续》精彩片段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每次爸爸小酌的时候,就会一边念起李白的《客中行》,一边告诉我名字的由来。我曾偷偷尝过一小口,却被呛得泪流满面。爸爸笑着拍拍我的后背,说我还没到品酒的年纪。
可惜他没来得及等到我长大共品美酒,就走了,那年我12岁。
为了生活,母亲改嫁,因为对方介意,没有把我带过去。于是我在亲戚间的流转寄养中过了6年。
每逢清明,我都会摆上爸爸最喜爱的兰陵美酒,可我却总也培养不出对酒的兴趣。也许是因为少了爸爸的教导,这酒显得特别酸涩,难以下咽。就像爸爸最后望着我的目光,那么悲伤,那么不舍,然后永远地闭上……那天下着雨,我没打伞,雨水落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生疼,生疼……
……疼……好疼……
我一下翻坐起来,像往常一样惊醒,只是周遭不再是熟悉的小窝。幕天席地,身上覆盖着湿漉漉的杂草。
疼痛让记忆回流,我们遭遇了车祸,我没死!
只是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周遭一片漆黑,只有高挂在天上的那轮玉盘特别明亮。
拨开杂草,迅速为自己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内脏没问题,神经系统也没有损伤,至少眼下没有暴发的迹象。严重的创伤和疼痛大都来自摔伤和剧烈的摩擦碰撞,没有骨折骨裂,已经很走运了。
这破地方居然连个路灯都没有!所幸挎包还挂在身上,我摸出手机打开,没有信号,但时间显示已经23:47了。视力清晰,脑部应该也没重大损伤。
奋力起身,看到行李散落一旁。老实说,每次出门在外,看不到我的大箱子,心里就不踏实。跳车的时候,它就在我身旁,所幸老天爷又把它跟我扔一块儿了。我把散落的东西塞回去,又取出手电照亮。
原来自己被摔在一片草被、落叶厚实的地方,这正是我走运没受重伤的原因。
我喊着其他五人的名字,还有拖拉机司机师傅,没有一个回应我。空荡荡的四野,只传来浅浅的回声。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我觉得前面那条路好像比白天看到的更不堪,高低不平、湿软泥泞,连路缘都模糊不清了……可能是更深露重的缘故吧!
一边喊一边四处搜寻,非但不见人影,居然连肇事的车辆也没了踪迹。就算豪车不顾而去,那拖拉机也被撞翻了啊,怎么也不见了?
脚下踢到一样东西。我照亮一看,是捆医药物资,我们六人随行带了八捆。其它的由医院通过物流直接发到目的地,时间上要稍慢些。
难道他们得救了?事故现场也清理过了?而我被压在草丛里,没人发现?会不会还有人跟我一样,昏迷没醒?
少了温室效应的山区,又是夜深,哪还有一丝金秋的感觉?根本就是冬天!不得已我取出羽绒服披上。
看来只能先找地方休息,天亮后再报案联络他们。留在这里,身上的伤不说,山里未知的危险也不是我能应付的。
我记得之前是朝南行的,司机说没多远了。所以我只要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就可以到达赵家屯。
手电、手机放好,包挎好,医箱背上,再把那捆物资架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出发!
借着月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迈进。突然,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昨晚在县城看到的是新月,为什么现在是满月?经纬度差异没那么大吧?!
甩甩头,肯定是我记错了!也许山里看月亮就是比较圆。我不是地理学家,此刻也不是观星赏月的时候,瞎想什么呢!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落脚,哪怕暂时到不了目的地,只要有一户人家我也要厚着脸皮求宿一晚。
夜深让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更加幽静神秘,风吹树叶发出诡异的沙沙声,时不时传来鸟儿凄婉的鸣叫,还有很多不知来源的声音,这比停放遗体的太平间更令人恐惧。我忍不住微微发抖,不谈别的,万一有狼就完了,只是现在的山中还有狼吗?狼有没有被列为国家保护动物?我有些后悔没问清楚何安妮。
走了一个多小时,没见着一户人家,路却越来越不平、坑洼,越来越窄,四下全是树林,越来越密。我迷路了!为什么?明明方向没错,为什么路会没了?
伤痛、劳累加上恐惧,一股绝望让我红了眼眶。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昧良心的坏事,只是不太要求上进而已,怎么就落到如此境地?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天才能亮?
星星点点的光芒似有若无地闪烁在远处,我抹了抹快要溢出眼眶的水渍,拖着行李就奔了过去,却猛然想到某档节目曾经介绍过狼群的眼睛在深夜也会发出这种幽光……也可能是磷火,难道这里还有墓区?瞬间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但思前想后,别无选择。如果真有危险,即便站着不动,也无法逃避。但如果是希望岂不白白错失?我战战兢兢向着微光的方向挪去……
一个池塘!确切地说是个小水沟,水面乘着月光,闪烁淡淡星光。我松了口气。
更让我安心的是,我看见一条人影在弯腰取水。
越走越近,我发现这人的身材矮小,却是齐腰的长发披散在后,如果不是侏儒的话就应该是个孩子,可这个时候还会有孩子在外溜达吗?
她直起身的高度似乎还不到我的腹部。衣服有点长,像裙子又像中长款的上衣拖下来,腰间束着一根布带,袖子很宽很大。弯腰一手取水,一手还提着个灯笼,不管再怎么捋袖子,前端还是被打湿了。长衣下露出一条宽松的长裤,有着明显的破旧和补丁,还有线角散落。
现在山村还有这样打扮的?不冷吗?
我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准备开口,先自我介绍。
那人听到动响,猛然回过身来,戒备地看向我,手里的灯笼飘落水中也不自知。
我倒吸一口气,一瞬间想说的话全被噎在喉间,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吗?!
我被惊艳、狠狠地惊艳到了!之前脑中浮现很多鬼吹灯的画面,但眼前……没有一丝一毫与恐怖丑陋有关,只有美、真美、好美的娃娃啊!
在我乏善可陈的文学修养里实在挖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美,倾国倾城?年纪还不够!这要长大了,还不知怎的“祸国殃民”!
她的五官比芭比娃娃还要精致动人。到底还是山里的气候养人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纯净无污染。这样的美人一出,恐怕当下所有号称甜美的童星都得失业。
“你是小狐仙吗?”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愚蠢好笑。关键时刻还是民族古典文化产物战胜西方精灵。这大半夜的遇上如此闭月羞花的天仙,实在很难让人不“聊斋”。
小狐仙扑扇扑扇美目,没有回应,只是望着我。
我忍不住向前几步,娃娃突然流露惊恐,冒了一句:“乳酱细微……”奶声奶气的糯米音。
什么乳酱?我们祖国地大物博,孕育了丰富多样的语言文化。很多地方普通话普及不到位,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娃娃……看样子四五岁吧,言语组织能力不强!
小狐仙见我久未应答,眼中的戒备和恐惧又加深几分,一副随时要跑的样子。我回过神,赶紧阐明意图。
“别害怕,别害怕!小妹妹,阿姨不是坏人。我姓沈,我叫沈兰陵,省里来的医生,到你们这里进行医疗服务的,就是给你们看病的大夫。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说着从包里翻出证件,递给她。我想她应该还没上学,即便学了些字,也认不全,我只是想表明我无恶意。
果然小美人瞄了一眼,不感兴趣,目光盯回我脸上。直望得我自惭形秽,自卑!
我知道自己算不上漂亮,经过一番折腾,更是狼狈不堪,只得竭力扬起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对她说:“阿姨遇到车祸,又和同事失散,迷路走到这里。你知道这里离赵家屯还有多远吗?小妹妹你听得懂普通话吗?会说吗?”
小狐仙还是无言地看着我。
我只得继续循循善诱:“我受伤了,附近有没有地方让我先休息一晚?你看……你看……”我捋起袖子,又拉开领口,让她看血痕。
寒风顺势钻进来,让我打了个大喷嚏,突然意识到什么,我赶忙上前摸摸她的小手,果然一片冰凉。
小狐仙一把甩开我的手,倒退两步,被我突然的举动加深了惊恐,同时眼中还闪过一丝疑惑。
我立即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却引来挣扎反抗。“不许动,不想生病的话,就好好穿着。”我收起笑容,严肃道。
医生遇上病人,总有着天生的强势。
也许被我震住,也许感觉到了衣服的温暖,小狐仙不再挣扎,又恢复“深情凝望”。
我又冷又累,狠狠打了个哆嗦,没力气再翻箱找衣服了。于是我又扬起笑容哄她:“小妹妹,阿姨真的很累。这附近有没有地方让我住一晚?我付三倍的住宿费,行不行?”
小狐仙依旧无言地盯着我。
对了,她刚刚说什么乳酱的,想必是饿了,否则这么晚还在外面,当真好玩吗?我忙不迭从包里拿出一条费列罗递过去,赔笑:“是不是饿了?来,我有吃的,送给你,可好吃了,山里买不到的。”小狐仙既不伸手去接,也不说话,还是定定地望着我。
我彻底没辙了,这根本无法沟通!想要就地瘫倒之际,小狐仙突然有了动作,她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时回头看看我,美目流转,好像示意我跟上。我大喜。
小狐仙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水边,眼巴巴地看着水里。我凑近一瞧,水面上漂着的灯笼不论款式还是颜色都很陈旧,不,是破旧。
“小妹妹,不要了吧,阿姨给你买个新的。还有,生水是不能直接饮用的,喝了要拉肚子生病的。”想起她刚才弯腰取水送到嘴边,这么冷且未经消毒的水怎么能饮用?全是细菌不说,小小的肠胃也经不起折腾啊。
我取出保温杯,有些谄媚地递给她:“来,喝我这个!”
小狐仙有些迟疑地接过杯子,摆弄半天,让我无语。看来这里和城市严重脱节,连保温杯都不会打开。哪像城里同龄的孩子,电脑玩得比我还溜,早熟得难以想像。还是山沟沟里的孩子淳朴啊。这杯子是进口的,难怪她没见过。
我笑着帮她拧开杯盖,温热的气体涌了出来,小狐仙小心翼翼浅尝一口,接着大口大口喝起来,原本只剩半杯,不一会儿就见底了。她倒了又倒,反复确认没水了才递还给我。
我对她说:“小妹妹,等有地方住下来,我再烧热水给你喝,好不好?”
小狐仙又看向水里的灯笼,我叹了口气,拿出手电,打亮,交到她手上:“那个灯笼破了,不要了,改天阿姨一定送个新的给你,你先拿着这个带路!”
不知道小狐仙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只见她满脸惊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德国专业登山手电!
唉,要不是穷,也不需要我们来巡诊了。
小狐仙把玩了一会儿,终于带路向前!看着小小的身躯,我还是不明白谁家大人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半夜出门玩灯笼?还渴成那样?一个我已经够倒霉的了,可别再遇上一个迷路的孩子。
以前我也去过山区乡村,可就算在城里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娃娃,谁家父母舍得把这么玉琢似的宝贝大半夜放在深山里游荡,就算没坏人,不怕遇到野兽吗?山路也不安全啊,这么大的山,出了事找都找不到啊!难道……她真的不是凡人,是山里的灵类,正巧遇上我这送上门的食物,正寻思着把我往她的九尾狐狸窝带……我又哆嗦了下。
七拐八绕,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这么一路跟在小狐仙后面胡思乱想,脚步却没停过。相由心生,我宁愿相信这么美的小人儿是善意的,也不要孤身一人大半夜的再在这深山里鬼转一分钟。至少她的步伐速度跟正常孩子差不多,我受伤又带着一大堆行李,刚好能跟在她后面。
小狐仙没有预兆地停下来,差点让我撞上。
我一抬头,眼前出现一面墙,是外墙,住家的外墙,顿时一阵兴奋。
门是木头做的,我用力敲打,大声询问有没有人在?
无人应门。细弱的胳膊直接穿过缝隙拉开木栓推门而入。原来这是她家,突然觉得小狐仙很有性格!
我们穿过小院,来到主屋,周围依旧静悄悄。同样直接推门而入,我顺着墙壁摸索电灯开关,却是一片平坦。
屋内传来细微摩擦的声音,随即一撮小火苗在黑暗中亮起。小美人点燃桌上的蜡烛,并熟练地罩上灯罩。
这里还……没通电!正常,正常,我安慰自己。一般深山人家,左右没有邻居,独门独户,不好排电线。之前我也遇到过,主人家大部分时间住在山下,为了守林或者看地、耕种才上来临时住几天,但通常不会带孩子来居住,更别说只留一个孩子了。
房中一样家电都没有,甚至连水瓶都找不到,只有一个硕大的水缸放在门口,里面还有小半缸水。这怎么过日子?我看看小狐仙的身高,估摸要取水的话,整个人都得跌进去了。
太多的突发状况,太多的疑问让我一时无法想通,看样子小狐仙也不会开口为我解答。
太累了,生物钟不断提醒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在熟睡状态,不适合思考。我坐在桌前,打开医箱,为自己简单处理下伤口并适当包扎起来。小狐仙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完成整个过程。
我再次拿出费列罗递给她:“饿了吧?我真不是坏人。巧克力很好吃的,你尝尝。”
这次小狐仙终于心动了,慢慢伸出手,又犹豫着停在半空中。我再次感叹换作别家小孩早就粘上来了。
我拿出一颗球,丢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给她看。她终于把另外两颗接了过去,学我的样子放进口中,慢慢咀嚼……果然小孩子都难挡巧克力的美味,很快又把另外一颗吃了。
看她饿极的样子,我倒出包里的零食,各色糖果、豆干、话梅、趣多多,还有面包,堆在她面前。可惜没有热水,否则可以给她泡袋面。于是我又拿出几盒酸奶。小狐仙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似乎都没见过一样。
我逐一打开,直接喂进她嘴里,并告诉她这个叫什么那个什么味道。虽然小狐仙不说话,但只要喜欢哪样,就会一直盯着看,我就会多拿些给她。直到桌子上的东西被我们消灭得差不多,我估摸着小孩子的食量,就算没全饱也不会饿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看来我有幸跟倾国倾城的美人共度一宿了。
我拉着她的手道:“好了,我们睡觉吧。”
猛的,小狐仙异常惊恐地甩开我的手,一下奔到门边。惊恐得有些歇斯底里,她背靠着门,警惕地盯着我,好像随时要夺门而出。
我愣在当场,拉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把她吓成这样?!还是我现在的样子突然变得很狰狞?
想想自己小的时候,住在姨妈家都觉得别扭不自在,何况小狐仙和我认识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要睡人家的床,是不是吓着小孩子了?
我想解释,才一起身,小狐仙又惊慌失措地向后缩去,我急忙坐回来,安抚道:“别害怕,别害怕,阿姨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累了想借宿一晚。因为这里只有一张床,才会想跟你一起的。要不我先睡,外面半张留给你,你困了就自己上来好吗?阿姨不逼你什么时候睡,想玩多久都行,就是不要再出去了,外面不安全!”
说着我反向走到床边,却发现床上只有一条薄被,还散发着霉味,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想到箱子里有一条薄毯,我打开箱子,拿出棉衣棉裤,穿上。想到小狐仙的单薄,虽然披着羽绒服,但山风太猛,里面太空还是难以御寒。
我又拿出一套保暖内衣,小心翼翼走近一点对她说:“你把这衣服裤子穿上,想玩多久都行,否则会着凉的。生病很难受,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我是医生,最有经验了。”小狐仙动也不动,还是紧张地看着我。
我又摘下包上的装饰,递到她面前:“穿上衣服,我再送你一只美羊羊,没见过吧?呐,拿去玩。”
小狐仙想了半晌,伸手接过去,低头研究起来。就趁着这个时机,我一鼓作气,把羽绒服剥掉,打开保暖内衣一件件为她套上,就套在她原来衣服的外面。我的上衣到她的膝盖,裤子太长卷起来,最后再披上羽绒服。小狐仙起初有些抗拒,我却由不得她反应,动作流畅不停顿。最后我发现她穿的是布鞋,单薄得如同一张纸,毫不犹豫,脱掉!把她的小脚塞进我的雪地靴里,虽然宽大不便行动,但至少不会冻病了,而且我也不希望她出门。大功告成,我拍拍手,小狐仙一脸不解地望着我。
我笑道:“好了,自己玩吧,想什么时候睡都行,就是不能出去哦!”
一半行头都上身了,箱子空出不少。明天到县里一定要补给。
一头栽倒床上,浓浓的睡意袭了上来。想想今早一行人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却孤身躺在这陌生的深山陋室,还有那么美的人儿,似乎每件事都发展得离谱了。唉!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不到一分钟便昏沉沉睡去,也不管小狐仙是不是还在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会不会趁我睡着吸干我的精元!呵呵,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相信她不会伤害我,她的反应只是出于对陌生人的戒备罢了。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挡不住我会周公的决心!

都说古人重信,我还没有体会到。但在守时这个问题上,好像一再不敢让人恭维。
三天过去,杨主簿说来又没来。当然,古代条件有限,天气、路况恶劣……导致不准时的因素太多。
直到第六天下午,主簿大人的人马才又出现在村口,神情比上次凝重许多。
孙医令上前汇报:“除两小儿伤风,卑职已对症用药,不日便可治愈,并无疫症迹象。卑职已派发预防时疫之汤药,应无大碍。”
主簿点头,大声宣布:“吕家村既无疫症,即刻解除禁锢,兵马速回城中。高贼十万大军围城月余,战事吃紧。吕家村抽丁百名,随吾前往玉璧,抗敌守城。全村免赋三年。”
本不关我的事,我该保持沉默,却在看到村民露出生离死别绝望的瞬间,嘴巴比大脑快了一步:“大人,他们都是农民,怎么上前线?”
主簿望着我,突然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顿时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他下马向我拱手道:“沈神医,上回前来,下官无知无视,不敬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发生什么事了?上回这位主簿大人看到我就跟没看到一样。这才几天……这么大的转变?关键是这些天我基本足不出户,有医令在也轮不到我治病!
不管怎么费解,我还是谦卑道:“不敢,不敢,草民不是什么神医,大人见笑了。”
岂料主簿比我更谦卑:“沈神医大名远播,无人不晓。此番玉璧城有难,还望神医一行与吾同往。既有神医相护,我军必不再伤亡,痛击高贼。”
我心一沉:难道这就是神医名号的代价?
“大人过赞。草民没有渡人生死的本领,只想安顿好吕家村后,继续回山生活。”我是真的惶恐。
“神医不必过谦,还望三位及早收拾行装,明日卯时一同出发。”主簿很有礼貌,但意思很明确,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我们都不会打仗啊!”我急了。
主簿笑了:“神医久居深山,未知山下岁月变更。我大魏一直以鲜卑为军,汉人务农,本不需村民征战。只因近年战事纷乱,百业停滞,人口顿失。宇文丞相拟集民之有才有力者为兵。吕家村众皆为乡兵,平日耕种土地、织布打猎,与平民无异。农隙训练,战时从军,听候调遣。而神医只需在城中治疗伤患,无须与贼刀兵相见!”
听起来……貌似历史上有名的府兵制。我看了一眼吕胜,他点点头。怪不得不少村民身手矫健,吕茂更是能独自上山打猎。
但还是不能去!刚要开口,杨主簿看穿我的心思,直接道:“凡参军者,世代免赋免徭役。吕家村既非士族高门,亦非鲜卑后裔,汉姓庶族本无格品上阵对敌。但高贼十万大军突袭,陛下调配不及,城中守军不及万人,已苦守月余。这才征调各方可用之乡兵,共保家国。如神医前往,吕家村可免半数,五十人即可。”
听出来了,就是不管怎么样,都铆上我们了。
身后一阵议论声,还夹着哀求……
“沈医生,一定要带他们平安回来……”
“小峰还不到十五,怎能上阵杀敌?求求沈医生救救他……“
“国富才娶的亲,就去打仗,还能回来吗?媳妇还没生娃呢。沈医生,您救救他们……”
我想起吕胜家的新郎新娘,根本还是孩子!让他们上战场,十之八九回不来,叫人如何忍心!
可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被迫的啊!
“大人,请容草民想想。”说罢招呼何安妮和柳萱回房开会,当然还有肃肃。
“沈兰陵,我是绝对不会跟他们去打仗的,开什么玩笑!我要回家,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一关上门,何安妮又爆发了。
谁不想回家?但是,“恐怕不行!”我道。
“你想当圣人,喜欢被人叫神医是你的事,别拉上我们!”何安妮居然以为我会因为这个理由留下来?真不知道她脑子什么构造!
我一指窗户:“你们看看外面!”
柳萱惊呼:“全是士兵,之前他们不是一直守在村口和各条路上吗?怎么现在……”
何安妮也看到屋外被团团包围。
意料之中,我道:“就是说我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主动一点的话,不但我们能好受一点,还能换回吕家村五十条性命。”
何安妮气道:“为什么非要杠上我们?”
她也看出症结所在,但这点我也没想明白。就算我们治好了吕家村,不至于短短时间传播得这么有名吧!那些外村病患还没回去呢!……杨主簿的态度转变太快……太大了。
“没事治好他们干什么?”何安妮埋怨我,又像埋怨自己。
我苦笑:“不治或者治不好,根本等不到现在去战场,直接见阎王吧。别忘了,外面的人本来就是因为时疫才来焚村的。而刚开始,吕家村也以为疫病跟我们有关,要烧死我们。”
何安妮猛然看向肃肃,她一直认为是肃肃连累她们差点给吕家村杀了,一路下来造成如今的局面……我急忙挡住、瞪回去,眼中尽是警告。警告她不要再打肃肃的主意,作为文明人,我们应该都清楚孩子没错,他不该被那样对待。
沉寂了半天,似乎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只能说:“既然要去,就把跟现代有关的所有物品全都留下,以免招惹麻烦,只带上医箱和仅剩的药品。”
何安妮、柳萱回房后,我问肃肃:“前面打仗,不安全。你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果然肃肃坚决摇头不同意,紧紧抱着我,生怕我会真的丢下他。算了,我也只是问问,留他在这也未必安全。万一害他的坏人又回来了,吕胜能保得住吗?
于是,我苦笑着半开玩笑半严肃地对他说:“好,既然你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我们一起走!”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便在催促中启程。身后一群送行的乡亲,我还是第一次被群众含泪送别,还是古代的群众,那滋味……难以描述!
经过昨晚与杨主簿的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让他又减去十人出征。加上我们四个,一共四十四人。这数字可真吉利!
我对吕胜说:“别送了。也许战事很快完结,没几天就回来了。能不能让他们开心点?别像送葬似的。还有,我们的东西好好保管,不要让人发现,还要回来拿的。”吕胜本应在出征的队伍里,但我觉得村里不能少了这位好领导,坚持将他留下。
吕胜红着眼睛说:“沈医生,您真是俺们村的大恩人。俺们等着你们回来,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身后的人也说:“是啊,沈医生,拜托您照顾俺家儿郎……”
“还有俺男人!”
“还有家父,年纪大了。”
……
我勉强一一点头。
吕胜又说:“您的物什俺就算豁出命也会好好保管,物在人在,物毁人亡。”
“别、别,没那么严重。”我吓一跳,“其实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放在柜子里锁起来就行。如果丢了……就丢了,不值得以命相抵。我只是怕这些东西给你招来什么麻烦……烧了扔了都行!”
一个大男人的哭相实在不好看,尤其这人还一直以刚健稳重示人。我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保重!”
吕胜打起精神:“知道了。沈医生,上车吧!车上有俺们准备的衣物和干粮。一路保重。”
钻进马车,我掀开窗帘,向外面的人挥手告别。
之前每天想的全是回家,一刻都不想多待。眼下真的分别在即,我也不舍、感伤!
马车前行,我才回身打量。第一次坐古代马车,总体还算宽敞简洁。最里面堆放着村民准备的衣物和食物。四人分坐两边,还是软席、厚垫,中间一个简易的小方桌。
这种待遇,对我们来讲已经很好了,因为这是行军队伍中唯一的马车。少部分将领骑马,其他士兵和抽调的乡兵都是徒步前行。
可惜古代马车一点减震措施都没有,想当初拖拉机还把我们震得东倒西歪,现在看来那绝对算是豪车。山路难行,不出几个小时,我们就被颠得七荤八素,狂吐不已。几次要求停车休息,得到的答复都是前方军情紧急,不能贻误。最后一共小歇了两次,才在入夜时分找到一家农舍借宿。据说这还是特别照顾我们的,所有兵士宿在野外。我们早已吐空了胃,四肢无力。反倒肃肃是我们之中状态最好的,没受到什么影响似的。
第二天一早又是急行军……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入住玉璧城郊外三里的一个小客栈。
杨主簿说等汇合了后面的步行军,明日午时从西门进城。
两天的剧烈颠簸,骨头像散架一样,人也要死过去了,倒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我指指包袱,告诉肃肃里面有吃的,自己解决。今晚是新月,四周黑压压得令人窒息。明天就要踏足我从未见过的古代战场。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下场?
跟不少书中描绘的古代城池一样,我看到了玉璧城高高的护城墙,但没有护城河。可能祖国的河流不够分吧!否则隋炀帝也不会开挖大运河了,现代的祖国也不会积极想办法南水北调了。唉,猜猜而已。我不是学地理、也不是学政治的,更不懂工程建筑。就是觉得这城门是不是太小了?小得连我这个外行都觉得不符合比例!后来才知道,这玉璧城的正门在南边,其他三面都是深沟巨壑,地势险峻。平时只有南边的一条大道可供行人出入。这不开战了,敌人首先就把正门给堵了,所以我们只能通过西面的暗门进城。
战时城门紧闭,到了约定的时间才打开。古色古香的建筑、街道……一一展现在我们面前,最高的不过三层。
不知道平时是怎样的繁华热闹,眼下只剩一片萧条。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无处可去的贫困人士,要么抱着必死的绝望,要么希望侵略者能善待他们。
少了硝烟的战场,仍然凝重非常,一路上残垣败瓦,处处狼藉。
十万大军围困只有数千守军的城池,没人指望能守得住吧!但杨主簿反复提到月余,除了顽抗,肯定还有一位睿智非凡的主帅!
很快我们就见到了这位大将!
入了城门,直接来到县衙,这里已经成为临时战略指挥中心。城里最高军事将领和主事人都聚集在此商议军情,吃住也在后院解决。
从正门跨过前厅,来到议事大堂,站在门外等人通报,隐约看到里面不少人正围着桌台上的沙盘激烈讨论。
得到允许后,我们被领了进去。
杨主簿率先见礼,众人跟着屈膝,我们也只能跟在后面学个大概。
杨主簿道:“玉璧县文书郎主簿杨兴钰见过刺史大人,见过郡守大人、县长大人,见过各位将军!”
中间的高大铠甲充耳不闻,低着头继续研究沙盘。其他人也没有答话,纷纷看着他。估计那人就是这里身份最高的刺史大人。
杨主簿见久未回应,又朗声通报一遍。刺史依旧毫无反应。终于一位矮矮胖胖的官员出声:“起来吧,杨主簿,此番时疫之事,辛苦你了。”
“多谢郡守大人。此乃卑职应尽之责,不敢居功。所幸,并无时疫,其他染病之人,业已康复。”杨主簿答道,我们一众跟着起身。
“如此甚好。不然内忧外患,朝廷疲于奔命难以顾及。韦大人这两日彻夜未眠,苦思御敌之策,吾等鬓发都要白了。”郡守说道。
我看未必吧!看得出中间的刺史和他身边几位武将确实劳心劳力,憔悴之色溢于言表。反观这位郡守大人还有几位文官模样的人,精神奕奕、面泛油光,哪有一点国难当头的操劳模样?!
在这个小国林立的时代,改朝换代是家常便饭。军权掌握在哪位权臣手中,很可能就是下任君主。我记得当年历史老师就是这么给我们加强印象的!这个时代胡汉交杂,各股势力并存,都想独大,政治立场很复杂啊。就拿这位郡守来说,模样真有几分不像汉族。
只听他又问:“此次征兵如何?”
杨主簿道:“共计七百余人。”
瞬间郡守脸色大变,厉声道:“千人都不到?高贼十万大军,城内兵马不足七千。区区七百余人如何反转逆境,没用的东西!”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
杨主簿一惊,又跪倒。郡守正要问责,却听:“且慢,”刺史大人终于抬头出声,“兵丁不足,乃预料之中,非一两日就可解决。杨主簿,起来回话。时疫之事,丞相大人甚是满意,丞相所提之神医请来了吗?”
杨主簿急忙把我们介绍出去:“回大人,这几位便是吕家村的神医。”
刺史放下手中事,绕过沙盘,来到我们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们三人来回看。身高的差距,让人特别有压迫感。
突然刺史抱拳屈膝,就要下跪,我急忙伸手扶住,这又是唱哪出啊?还有刚刚提到的丞相,谁?在吕家村没接触过什么大人物,最大的官就是保长吕胜还有后来的兵将和杨主簿。
刺史道:“感谢神医救我魏国百姓。”
“大……大人过誉了。我等实在愧不敢当。”如果这人不是太会演戏的话,那很可能真是一位好官。“救死扶伤,实乃学医之人分内之事,不值一提。至于吕家村,实属机缘巧合。其实吕家村并无重大疫症,所以我等并非神医,只懂一点医理皮毛而已,还望大人明鉴。”
“好一个救死扶伤!”刺史突然笑了,笑得我一点底都没有。他说:“足见神医胸怀。不知三位师承何处?”
我在路上已经想好一套说辞,此刻照搬出来:“无门无派,一点医术全是家传。我们一直隐居在吕梁山深处,此番下山纯属巧合。既然吕家村已无病疫,还请大人批准我们返还山野。我们久居深山,不识天朝礼仪,粗鄙不堪,还望大人准许!”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神医,你们搞错了,让我们回去吧。
刺史没有正面回答,他说:“神医过谦。我看神医谈吐别致,不似一般山野村妇。今军情告急,还望神医不遗余力解救我大魏军士,待击退高贼,韦某必亲自奏请陛下,以表功绩。届时若神医坚持返乡,韦某必将亲自送返。”
他的意思是这仗肯定要算上我们了,而且只有打胜,才有回去的可能!
接着这个韦刺史又说:“神医一路辛苦,请先行休憩,再与城内医工一并救治伤情。”
“不必了。”既然如此,还是赶紧吧,早点结束,“还是先看受伤的士兵吧,病向浅中医,不要错过最佳救治时间。”
刺史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既然如此,杨主簿,带神医前往伤兵营。”
杨主簿正要领命,郡守却说:“韦都督,杨主簿还要安顿招募来的新兵,还是由卑职带神医们前往吧。”
韦刺史道:“有劳刘大人。”说罢便回去继续研究沙盘,直到我们出门,都没抬头。
伤员集中在一所大宅中,估计主人家撤走了,这里临时征作救援地。床铺不够,不少人靠坐在墙角或者直接躺在地上。郡守忍不住皱眉取出绢帕掩住口鼻。随从竟然踢开挡路的病人。直到他们看出我对他们的行径不满,才有所收敛。毕竟,我们是那个什么丞相指名的人。
我大概数了数,约有十二位医工穿梭其中,有的递送汤药,有的在扎针治疗。后来跟他们熟了才知道,古代的军医制度分得也挺细。至少也有“医生”和“护士”的区别。这里的护士叫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兵病况和饮食起居,医工才是医生,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司病官。只是出于对治病人的尊敬,对所有人都尊称医工。就像在医院,病患出于对白大褂的敬重,对护士也会称医生的道理是一样的。
郡守说:“三位神医,这里就是了。”
我道:“有劳大人,我们马上开始。”
郡守莫名笑道:“那本官就不打扰了。只是小儿不宜留在此处,可交由本官代为看管。”他看着肃肃两眼发光的欢喜,让我没来由的恶寒。肃肃迅速躲到我身后。
“不用了,这孩子怕生,跟着我就行!”我连忙推辞。
“他是令郎?”郡守问。
我摇头:“不是,不过他是我的至亲,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人。”我故意加重语气,如果他对那个丞相有所畏惧的话,应该不会多问。
郡守笑容不减:“几位下榻之处就在后厢,距此不远。晚膳后会有人领各位前去歇息。”
我再次道谢。郡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
柳萱悄悄问我:“兰陵姐,我们能做什么?”我看看仅剩的药品,能治外伤的已经不多了。
“能消炎的先消炎,看到那边的草药了吧?估计多半都有消炎止血生肌的作用,先跟他们学着用,然后包扎起来……外伤包扎都行吧?”我低声问。
何安妮和柳萱同时点头。
没有硝烟的战场,自然没有火药带来的炸伤。四大发明的火药虽然诞生于西汉,但真正用于战争要到北宋,这个时期应该只有炼丹才用得到。
冷兵器时代,大都是面对面肉搏厮杀带来的外伤、摔伤,还有箭伤和原始抛掷武器造成的砸伤,无外乎伤在肌肉和骨骼,严重的伤及内脏,有人连肠子都被挑出来了!
空气混浊,血污不堪,我给肃肃戴上口罩,又套上手套,这些都是我自制的,做工虽然粗劣,但胜在实用。他长期跟在我身边,免不了接触病人。我让他坐在墙角看着我就行,太血腥的人体画面我不想他太早接触。
有的士兵动脉破裂,需要截肢!如果只是截一根手指,我还能勉强为之,主动脉的大手术,根本不能做,随时出人命。只能进行一些辅助治疗,以免感染加重伤情。
我请孙医令派人多找些木板和树枝裁成需要的尺寸。基于我是丞相大人点名而来的,不一会儿,东西都送来了。
骨折骨裂的全绑上,脱臼的给他们合上。其实这些都是杜主任的强项,我的手艺肯定不及他,也只能请他们将就着了。想起杜主任,不知道他们三人怎么样了?究竟有没有穿过来?生死难料!
能缝合的伤口,还不怕疼的,我就直接缝上。麻醉药不多了,不是致命的伤口只能请他们喝麻沸汤忍忍了。
再来,帮着医工们送汤递药,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天色已晚,门外进来一队伙头兵,送晚饭的,意料之中的寡淡!我率先盛了一碗,又拿了两个发黑的馒头,递给始终安静端坐在落角的肃肃。
然后逐一喂送给那些不能活动自行进食的伤兵。
医工们陆续进食,我对柳萱与何安妮说:“你们先吃吧,吃完来替换我。”
何安妮对柳萱说:“你去吃,我和沈大夫先顶着,吃完了赶紧来换我们。”
我很欣慰,何安妮终于意识到医生的职责,不再因为错乱的时空而闹情绪。
医工们见我们如此,也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基本忙定后,据说已经过了亥时,饭桶里已经没剩什么了。我用勺子刮了刮边,舀了些糊糊,坐在肃肃身旁,悄悄问他:“好不好吃啊?”
肃肃点点头,想想又摇摇,取下手套,从袖中拿出一个馒头对我说:“吃不下了,兰陵吃。”
这哪里是吃不下啊,粥稀得能照出人影,馒头小得只有巴掌大,他是怕我挨饿,特意留了一个。
我摸摸他的头:“你吃吧,长身体要多吃一点。”
肃肃却坚决推给我:“不饿不饿。”
我只好说:“那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你吃不下,我也没什么胃口。”
肃肃想想最终点头。于是我撕开两半,一口吞下,把另外一半塞进肃肃嘴里。顿时小嘴鼓鼓的,我对他说:“不能吐出来哦,慢慢嚼。”
肃肃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向我扬起笑容,我赶紧遮住,生怕让人看了去。
我为他戴好口罩,又开始新一轮的救治,直到有人说:“丑时”,才算告一段落。医工们准备休息,校检病儿官留守,跟护士的职责一样。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传令官,声音洪亮,惊醒了不少已经熟睡的伤兵。“据报,明日高贼再次攻城。都督有令,轻伤能动的兵士即刻回营。”
立刻一阵窸窸窣窣,不少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出门列队。
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历来皆是,何况敌众我寡,此刻不带伤上阵,就等着城破之日被屠宰。
我问肃肃:“怕不怕?”
他摇头又点头。哪有孩子不怕的,只不过生在这个时代,避无可避。
我再次承诺:“等打完仗,我就带你回去。”
第二天的战役应该相当惨烈。虽然我没亲临前线,可在伤兵营都能听到厮杀声、嘶喊声,各种撞击嘈杂声。
听伤兵说,其实所谓的高贼本来也是魏国重臣,但为了独揽大权,迫害魏帝,将他逼到了长安。然后从皇族中重新立了一个傀儡皇帝。于是魏国就有了两个皇帝,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都称自己是皇室正统,天下归心,双方就打起来了,都要消灭对方。来犯的高贼就是东魏权臣高欢,而我们现在所处的玉璧城隶属于西魏。看来真如书上所说,为了皇权而同室操戈的事情,从来没断过,苦的永远是百姓,不得安宁,朝不保夕。
我还了解到,玉璧城处于东西魏交界之处,所以兵家必争。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对方主要围攻东南方。
十万大军集中在东南方,真的够呛。这城能守得住吗?已经坚持一个多月了,为什么援兵还不到?
从一个濒死被捡回性命的士兵口中我又得知,西北有突厥契丹,南有梁国,朝廷中又派系林立,士族高门、鲜卑贵族都想揽权独大,都想着保存实力,不愿与十万大军硬碰。总之的确是内忧外患,不是皇帝不想发兵,也是有心无力。朝廷已经做好放弃玉璧的准备,他日整装再夺回来。
再看这个刺史韦孝宽大都督,一直坚守城池,捍卫百姓,用尽心思拖了一个多月,仍不放弃,每天绞尽脑汁苦思御敌的办法,真的非常难得!

面前的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茅房,呃……茅草和几根树枝搭建的屋子!再想想山上的房子,算是豪宅了!看样子,肯定又没通电,这日子怎么过啊?
我轻轻托了托背上的小狐仙,推门而入。
连在一起的两间房,一间姑且称为厨房吧,因为我看到简单的灶台上架着一口锅,另一间有床有桌,算是起居室。
没电我认了,总不能没水吧?小五指指屋外,说院里有口井,但有时有水,有时没水。所以每回村民上来的时候,都会自备水袋。
那根本就是口枯井吧!跟季节有关,雨水多的季节,地下水丰富,就会涌出些,但谁知道现在是不是雨季呢?我忍不住又叹口气。
短短两天,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就算我真的能随遇而安,也不用一再挑战我的极限吧!
还好,井中映出自己的倒影。
拿起一旁破烂到古董级的木桶打了小半桶水上来,又找了块破布,将床面擦干净。床垫被褥全扔至一旁。小五说封山没人上来,所以这里的东西不知道多久没人清理了。就算山中再空气清新无污染,我也不敢给病人用。
紧闭门窗,我这才缓缓解下小狐仙放在垫着薄毯的床面上。再次打开医疗器械箱,戴上手套,剥掉他的脏衣服,一件不留。全身消毒,酒精的刺痛让他在昏迷中不断叫喊挣扎。我尽力压制他的阻挠,迅速换上保暖内衣。算算时间,没有出现明显排斥反应,于是我为他注射第二针血清。还有两针,他就能脱险了。棉服、羽绒服当被子为他盖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带上房门,我捋起小五的衣袖,果然没有接种过任何疫苗。我得赶紧把小狐仙的脏衣物烧掉。
小五像是没见过打火机一样,眼中闪烁着惊奇。我笑着问她:“这里有没有吃的?”她点点头。一转身不知道从哪扒出个布袋,打开袋口,一股不知道什么味道飘出来,让我狠狠打了个喷嚏。看清里面的东西,我不禁想问,这不是用来喂鸟的吗?我在公园见过。
小五说是“粟米”,算是杂粮的范畴吧!能吃就行,经我非专业判断,没有霉变。
天色渐暗,小五要回家了。晚了,不安全,哪怕她是本地人,毕竟是个孩子。
我拿出一袋话梅送给她,嘱咐她不要告诉旁人我们的行踪。小五点头,不但保证自己不说,还敢肯定之前那群孩子也不会说,因为他们是偷偷跑上来玩的,不敢给家人知道。大人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挡不住小孩子的好奇心……谁小时候不是这样!
小五在我反复叮嘱下欢快地奔下山。
看着沉睡中的小狐仙,我寻思着先生火烧点水也好。
找遍里外,没有水壶没有水瓶,连碗也只找到五个残缺不全的。旧锅一口配上一块发霉的木盖,还有一把手柄弯度超过20度的锅铲。
我去过农村,知道没有天然气的生火方法。可事实证明,理论与实践存在巨大断层。
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水烧开,灌进保温杯时,成就感难以形容。
直到晚上九点多,小狐仙才从昏睡中缓缓睁开眼睛,一下就想爬起来,却因体力不济只能坐倒,小胳膊强撑着身体!他警惕地看着周遭,我急忙道:“别害怕,别害怕,是我,只有我。快躺下,你病得很重,需要休息,不能着凉。快躺下!”
小狐仙一如既往无语地看着我,过高的体温让他的小脸泛出异样的潮红。果然……体力不支又要向后倒去,却倔强地用手撑住。我知道他很难受,数病俱发,即便是个成年人也很难扛过去。可我自始至终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难道这就是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好像坚强过头了。
我端过水杯和药片:“阿姨不是坏人,我是专门治病的医生。这叫阿昔洛韦片,可以治好你身上的痘疹,还有这是消炎片,能减轻你的不适感。还有……你看这水杯是你喝过的,记得吗?来,吃下去,睡一觉就好了。”我试试水温,刚刚好。
小狐仙还是看着我不动,我端在他嘴边半天,他才迟疑地张口吞了下去,接着大口大口喝完杯中水。
我接着对他说:“还有一针,打完蛇毒就没了。你乖乖不要动,就像之前那样,一下下就好了……”
我已经不期待小狐仙的回应,径自拿出血清装进注射器,扎在他的胳膊上。娃娃真的很配合。拔出针头,我忍不住夸张地亲亲他的面颊,却被他撇过头躲开了。我亲在他的发际上。
接着,我又端来一碗用“鸟食”煮的粥,告诉他病人需要体力,无论如何都要吃些。小狐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勺子,终于张开嘴巴,让我一勺勺喂进去,缓缓咽下,不一会儿破碗见底。
擦擦嘴,我半抱着他躺下,告诉他只要捱过24小时,就没那么难受了。打湿了毛巾搭在他的额上,小狐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尖。
我微愣,细小的手指上沾了些黑色的东西。我拿出镜子照照,忍不住笑了,脸上黑乎乎的。肯定是生火做饭时留下的锅底灰,小狐仙一定觉得很滑稽。
看来他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我,干脆拿出指甲剪,帮他把小手的指甲全部剪得光秃秃。然后是小脚丫,一个个剪干净。水痘痊愈至少要两周,期间瘙痒难耐,小孩子受不住会挠。抓破了容易感染,还会留下痘疤。
至于下面的伤……我极富创造性地想了个办法。就是捻碎消炎药,铺在卫生巾上。卫生巾本身具有一定的消炎杀菌作用,加上消炎药,效力应该更强些。我颤抖着垫在他的裆下,生怕娃娃突然发狂。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应该是性侵的痕迹!这么小的孩子啊,犯案人早该被枪毙了。幸好没有引发感染溃烂,否则落下隐患一生都难根治。
这一夜,小狐仙睡得极不安稳,病痛引发梦魇,令他不停地呓语,翻来覆去,小手不停挥舞,高烧不退。没办法,即使在医院,再多的药物治疗还有挂水、家人陪护,退烧的过程也需要病人自己扛过去。
我只能不停替换他额上的冷毛巾,不让他打被子,阻止他乱抓,偶尔惊醒喂他喝点水再哄他入睡……整整一夜,直到日出,他的体温仍然居高不下,又从早上昏睡到傍晚,才清醒过来。第一件事还是再喂他喝一大杯温水。
“蛇毒已经解了,你的痘疹也会好的。但这些天身上会很难受,这是正常情况,只要过去了,就会康复。”消毒的时候,我不停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小狐仙在刺痛中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这次没有剧烈挣扎。接着我把随身仅有的四环素软膏和紫药水,涂在他的痘疹上,尤其那些脓包破裂处。
小心拉上衣服,我又盛了一大碗“鸟食”粥,这回他自己呼噜呼噜几下就光了。城里的孩子要都这么好喂就好了,我在儿科看到的全是哭闹不休的,家长怎么赔不是都不行。
我又小心翼翼把他抱回床上,除了睡觉,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也许因为刚醒不久,小狐仙不愿闭上眼睛。我也百般无聊,于是我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仙虚弱地扯扯嘴角,在我以为终于能有个字迸出来的时候,他又恢复沉默。
要不是初次见面他曾说过一句什么乳酱的,我真会以为他是哑巴。要不是他与我对视的目光清澈,包含了许多欲诉还休的信息,我会以为他有自闭症!
若不是天生的沉默,那肯定就是后天变故造成的无言。我不禁又联想到他的伤,要是让我知道谁干的,绝对让那畜生把牢底坐穿!
温热的小手指又划过我的面颊。难道今天我的脸还脏?
我笑着把小手塞回衣服做的被窝里:“一早就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很不礼貌哦!而且我也不能总是这样喂、喂,或者小朋友、小弟弟的叫来叫去,你不别扭吗?不知道的会以为我拐带你呢,罪很大哦。来,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仙依旧无言地望着我,看来是不会开口了。
我叹了口气:“算了!等你想起来或者……或者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要不,我先帮你取一个,暂时用着好吗?叫什么好呢?”我兀自出神。
记得初见的那个晚上,万物为之失色,唯一能与之相较的就是天上那轮明月。他美得就像月宫下凡的仙子,就像月光那般皎洁明艳,却又生动千百倍。
“月月!……沈月?”哎!书到用时方恨少。想的再多,最后也就只能憋出这两个字。
我自嘲:“真是笨,你是男生,就算年纪再小也不能随便叫个女孩的名字,会被人笑话……从我遇见你到现在,你只说过一句话,笑也没笑过,酷劲十足,要不就叫你……酷酷!?”
我没注意到小狐仙的嘴角微微扁了扁。
想想还是觉得不好:“听起来好像裤子。其实你是个好孩子,一点也不酷,就是严肃了一点,那就叫你肃肃吧!嗯,这个名字不错,还有一点威武。”说着,自己也开心起来,“从现在开始到找到你家人为止,你就叫肃肃。别人问你,你就叫沈肃好不好?”
小狐仙扑扇两下眼眸,缓缓闭上睡了。我自动将他的反应视作默认。
到了夜里,小狐仙,不,是肃肃的体温又开始升高。幼儿病情反复是正常的,但也不能马虎,尤其发病的头几天来势特别猛,还伴着不停的咳嗽,极易引发肺部炎症。结果我又是一夜未眠。
正当我顶着熊猫眼不断点头之际,突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天亮了,肃肃醒了。
换衣换药,简单洗漱清理,找了根头绳将他的长发束成马尾,然后吃饭。
我知道水痘那猫抓心似的瘙痒开始发作了,后面几天还会更严重。但也只能隔着衣服轻轻拍拍,再三嘱咐不管多痛多痒都不能碰。
我拿出MP3,塞进他的耳朵,悠扬的乐曲一出来,就把肃肃震住了。就知道在这连电都没通的地方,他不可能见过这个。
我抱肃肃靠坐在床边,按下暂停键,教了他简单的操作方法,把包里能玩的都堆在他跟前,然后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一会儿!你的脚不能沾地,水痘不能见风、更不能抓,总之不能出门,不能乱动,否则兰陵的心血就白费了,白白辛苦两个晚上。看看我的熊猫眼……明白了吗?”
肃肃望着我依旧波澜不惊,随即低头摆弄MP3。我摸摸他的头:“乖,听话。”随即,一头栽倒床上!很久以前也曾连着几个通宵当值,只是不像现在只有我一个,思想高度集中很让人疲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联络到其他人?怎么下山?肃肃的问题隶属民政部门,还是直接报警?
一个囫囵觉,被连续的拍门声惊醒。丫的,我最痛恨扰人清梦的电话,迷蒙中看到美丽的肃肃正望着我,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来了,来了……”我极不情愿地翻身下床。肃肃指指手中的MP3,我看了看告诉他:“没电了,你听了多久啊?耳朵累不累?休息一会儿吧!听多了,伤神经。”
我查看肃肃身上的药迹并无破坏,他真的有听我的话。
用被子、毛毯将他围好,我才去开门。
原来是小五。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提了一篮水果。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小孩子还是有些腼腆:“你……”
“叫我阿姨、沈医生,或者直接叫名字沈兰陵都行。小五,你怎么来了?家人有为难你吗?”
小五摇摇头:“没有,跟俺猜的一样,大伙怕村长和爷的责罚,没人提起。俺们只是私下悄悄说过。他们还是不信你们是好人,不信你能医好他。”
我揉揉额头:“不是答应保密,不把我们的行踪告诉其他人的吗?”
小五急忙摇头:“这个俺没说!这个棚屋是俺家建的,让人知晓的话,定会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俺家的。”聪明!我暗暗赞叹,省了不少麻烦。
“那你今天来……有事吗?”
“俺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医好那个妖怪?”小五的好奇心我懂。
但实话实说:“没那么快,至少还得有个十天八天才行。不过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你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好一点了?还有他不是妖怪,他叫肃肃!”
小五走过去,肃肃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我拉住小五:“肃肃是男孩子,看到女生会不好意思。小五,虽然痘疹不是绝症,但的确会传染。你没种过疫苗,不要靠太近,这十天也不要常来。你是好孩子,我不想连累你生病。”
小五张大嘴,指着肃肃:“俺一直以为他是妹妹。”我为肃肃检查、治疗时,总有意无意遮挡他人视线,加上他们不敢靠近,所以小五不知道也正常。
她打开包袱拿出几件孩童的衣服,包袱里还有一袋粟米,十五个窝头,还夹着几张葱香扑鼻的面饼。
她说:“这是俺娘烙的饼,多了几块,俺就悄悄给你们拿过来了。俺看这里吃的不多,怕你们不够。还有这是俺的旧衣……没想到他是男的。”
好在小五的衣服很朴素,性别不明显,大小合适,我的衣服终究太大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山里的人虽然封闭,但也极为淳朴,这孩子是给我们免费送补给来了。原先那半袋“鸟食”已经见底,我正愁后面吃什么,她就送来这大半袋。那一篮水果看得我更是满心欢喜。肃肃恢复身体急需各种营养,绝不是方便面能凑合的。
可我一个大人总不能靠个孩子接济啊,于是问:“小五,你知道这里离赵家屯有多远吗?”
她摇摇头,我继续问:“那稷山县呢?”
她又摇头,不会吧!
“可能你年纪小,家人没跟你提过。回去后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谁知小五突然腼腆起来,看看肃肃又看看我说:“俺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二了!”这还不小?小学还没毕业吧?
小五又说:“这方圆数十里地没有俺不知晓的。俺自小生活在这里,就算没跑遍也听过所有地方。从来没有什么赵家屯,俺们县城也不叫稷山。”
突然一个很荒诞离奇的想法升起,让我惊恐不已不敢细想下去,我急忙问:“那这山是吕梁山吗?”
小五点点头:“嗯,是吕梁。”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接着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村?县城叫什么名字?”
小五说:“自然是吕家村啊。从这下山就是俺们吕家村,向西五里是梁家村。俺们隶属高凉县,可去县城要走上三五日呢。”
以前我只知道吕梁山是革命根据地,以为名字肯定很有来头,却没想到原来这么简单啊。还有什么高凉县?来之前好像没听说要经过这个地方。
“那太原你知道吗?”我还是紧张。
小五一点头,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但她接着说:“可远了,听村里人说,路已经封了,暂时过不去,不太平。”
顿时脑中浮现四个字——“车匪路霸”!在我的认知中,这里的治安和我的家乡不能比。但搞到要封路,肯定是出大案子了!
我对小五强调:“最近十天不要上来,传染率高!十天后如果我们不在了,说明我们下山了,或者被人接走了,你也别担心。”
小五微愣:“那你们还回来吗?”回来?我想应该不回了吧,这儿没电没人回来做什么?我摇摇头。
小五又问:“那你们会来看俺吗?”我有些奇怪:“你们村不是要他死吗?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小五低头不语,我拉起她的手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没有你的好心帮助我们可能真要困死在这里。等肃肃的病一好,我就带他下山找家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村子不再敌视外来人,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这是我的姓名和联络方式,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写好联系方式,我从记事簿上将纸撕下递给小五。
小五有些疑惑地反复端看,最后塞进衣袖。离开时依依不舍地望着肃肃,我明白肃肃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又到夜深,虽然肃肃的情况仍然不太乐观,但体温已经稳定不少,不再忽高忽低。我想,如果现在再提出同床的要求,他不会再害怕到发狂吧?我实在不能再熬一个通宵了。于是小心翼翼指着床边问肃肃:“兰陵睡在外面行不行?”
肃肃一言不发,挪进内侧,躺下闭上眼睛。大喜,我已经习惯这种默许的方式,不用站岗太好了。只是这夜依旧睡得不安稳,因为肃肃,我不敢大意。
黎明来临,肃肃的咳嗽明显减少,我才沉睡过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拍醒,又是谁啊?我的火气指数飙升。
不会又是小五吧,昨天不是告诉她别来了吗?!不是她会是谁?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肃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坐在内侧看着我。我示意他别出声,然后下床蹑手蹑脚走出去。
隔着柴门,依稀站着两个身影,看不清面容。我迟疑问道:“谁啊?”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惊呼:“兰陵姐!”

“萱萱!”
柴门外站着两个熟人,正是分别了几天的柳萱与何安妮!
她们的情况……相当惨烈!
跟我之前一样,从上到下都是伤。但我只流浪一个晚上就遇到肃肃,好赖这几天也算有瓦遮头!
而她们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多处破烂,好像被打劫了一样不说,更可怕的是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充满了悲伤、恐惧和绝望。何安妮更惨些,随时昏倒的模样,目光混沌,没有焦距,全靠柳萱吃力架住。
我赶忙搭手合力把何安妮架进屋。
“兰陵姐,有吃的吗?我们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柳萱趴在桌前虚弱地问。
“有,有!先喝口水,吃点巧克力补充糖分。我去给你们煮面!”
“这什么碗?又破又脏!”我惊讶何安妮都气若游丝了,还有心情嫌这嫌那的?再看一旁,柳萱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碗都吞了才正常啊!
我有些无奈道:“何医生,这里条件……就这样了,你已经脱水,先将就将就吧。”
方便面的香气引得肃肃好奇地向前挪了挪,我摇摇头:“含防腐剂和添加剂的食物,病人不能吃。在你的痘疹好之前要忌口。饿了我给煮粥。”
“好漂亮的妹妹!兰陵姐,她是谁?”柳萱惊呼,终于注意到屋里还有其他人。我想任何人看到肃肃都会赞叹。
“肯定不是她家亲戚,一点都不像。”何安妮还是一贯的……直爽!
我笑笑:“捡到的,这两天靠他收留,否则比你们好不了多少。”
“你是说这房子是她的?那她父母呢?难道一个孩子独自住在山里?”何安妮惊讶。
我也不信,但目前事实的确如此!
柳萱也奇怪:“是啊,兰陵姐,你没见到大人吗?”
我摇摇头。原以为找到大部队,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没想到她俩混得比我还惨。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于是我从头问起:“那天翻车后,你们去哪了?我醒的时候已经半夜,没看到你们,还以为你们得救了。杜主任、宋医生,还有沈护士去哪了?”
柳萱目光黯然,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天苏醒的时候天还亮着,可身边只有何医生、宋医生两人,没看到其他人呀!我们三人转了大半天,结果遇到了……狼!”
我大惊,山上真的有狼!
“那宋医生呢?”既然三个人是一起的,为什么不见他的踪影?
何安妮红着眼眶恨恨地瞪着我,好像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一样。
柳萱怯怯道:“他为了保护何医生,自己引开狼,让我们逃走……等我们回头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狼也不在了,只剩一地破碎的衣物和……血迹,可能他已经……”柳萱说不下去了,停顿好一会儿,才继续,“这几天一直在迷路,白天不停找出路、找食物,晚上不敢睡觉,躲在石缝里,轮流值夜,就怕再遇到野兽。这一路,行李差不多丢光了,要不是今天遇见兰陵姐,我们真要死在山里!”
“你们遇到几只狼?”我强装镇定问。
“可能……一只吧!老实说,没敢细看,狼一出现,吓得我们惊慌失措,见路就逃。只是我们跑不过,宋医生才……”
“没事,没事。”我勉强安慰,“应该不会有事!电视上不也说了,孤狼好对付,遇上群狼才是灭顶之灾。现在哪还有什么狼群?肯定是一只不知道怎么生存下来的漏网之鱼,被你们碰上了。现在的动物都怕人。说不定宋医生直接给它一刀,或者躲在树上,狼不会爬树。之后就与你们错开了,就像杜主任和沈护士……只是暂时失散了。只要我们下山报案,派出所联防队上山一搜就会找到他们的。”
“就怕到时,找到的是……”何安妮再也维持不住坚强的表象,潸然泪下。这几天的遭遇加上失去爱人的打击,她一定很痛苦。
想来我真的很幸运,遇到的是“狐仙”不是狼。他们三人结伴还落魄成这样,我不敢想像一个人在山里鬼转的下场。所以不是肃肃有幸遇到我,而是我三生有幸被他捡到!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抓狂的话题,对柳萱说:“我的医疗箱还在,里面该有的都有,你自己处理伤口。我帮何医生包扎。”
“不用,柳护士帮我就行。”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何安妮,一路上似有若无地针对到了现在还放不开。
“算了吧,柳萱也伤得不轻。加上这几天劳累过度,你让她歇歇吧。看看你的脚踝都肿了,就别逞强了。下山前,人身安全最重要。”我戴上手套,开始为何安妮检查。
“兰陵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柳萱问。
“吕梁山,我们还在山上。”
“那怎么下去?”
我想起小五的话,说:“据我这几天的一点点了解,山下应该是个自然村,而且属于未开化、与世隔绝的那种。”
“什么意思?”何安妮问。
“就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未开化到思想还停留在封建迷信时代,甚至野蛮到伤人性命还理所当然!他们排斥外来人,最近封山了,山下有人看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山,加上这个孩子生病,才暂住这里。本来我打算等他病好些从西边下山试试。”
“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会在说故事吧?”何安妮不信。
“安妮姐,你在国外待久了,不了解。国内的确有些地方贫穷到未开化。尽管政府努力沟通,但还是存在很多难以想像的事情。”柳萱道。
“是啊,难道我想在这度假吗?”我无奈道。
“那该怎么办?”何安妮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道。
柳萱也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啊!但现在她们需要一个精神支柱,于是我只能说:“先住下把伤养好,否则支撑不到天黑前下山,同样危险。而且我们得做好准备,再遇上狼怎么办?爬树也要体力啊。”
“沈大夫果然随遇而安,心态不是一般得好啊!”何安妮有些尖酸。人在遭遇重大变故后,心理上的挫折和不适情绪需要缓冲,所以我只能笑笑。
何安妮径直走向木床,倒头就睡,引来肃肃的极力排斥,咿咿呀呀,很抗拒。
我赶紧安抚:“阿姨们都受伤、生病了,就像你一样,是不是很难受?所以她们需要休息。肃肃能不能分半边床给她们?”
肃肃揪着我的衣襟,大眼强烈表示不愿意,我叹口气:“肃肃乖,这不是没办法嘛!要不咱们横着睡,这样都能躺下,也不会影响肃肃休息?……那你睡在这边,两个阿姨睡在那边好不好?”
肃肃还是不同意,直摇头。我只得接着哄:“那我睡在肃肃和这两个阿姨中间行不行?”
我也不指望他同意的时候,他不作声了,松开我的衣服,挪向床角。我微愣——同意了?!
“兰陵姐,这孩子是哑巴?”柳萱问我。
“不是,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不会智力有问题,才被遗弃的吧?”何安妮质疑。
“当然不是!肃肃很聪明,又善良又乖巧。这么好的孩子谁家父母舍得丢?肯定出了什么意外!下山后我会带他去派出所的。”
“她叫素素?”柳萱好奇。
“是严肃的肃,肃肃是男孩。”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谐音,看来肚子里的墨水不是一般得少。
“男生?不会吧!这么漂亮,还有这么长的头发?”柳萱走过来,想要看清楚。
“少数民族的习俗吧!我见过当地人,不论男女都是长发,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是吗?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娃娃,却被丢在这里,真可怜!来,姐姐疼……抱抱……”说着柳萱伸手就要抱人。肃肃一僵,我急忙拉住柳萱:“萱萱,肃肃内向,不喜欢陌生人亲近,而且他还在生病发烧。这个时候别闹他!”
这一夜,深山茅屋的小床上,挤了四个人,三大一小。肃肃紧挨着我。
何安妮几时吃过这种苦?翻来覆去睡不着,搞得我也难以入眠。最后她还是忍不住一下坐了起来:“沈大夫,能不能让他别咳了,让人怎么睡啊?你不是有止咳镇定的药吗?再喂他吃一点。”
“何医生,我已经按照不超过正常标准的药量给他服过了。小孩子生病是这样的,反反复复,但药剂用量不能像成人那样猛,否则会影响他的成长和内脏器官的健康。所以我宁愿多采取物理方式治疗。影响你的睡眠我很抱歉,不过条件有限,麻烦你克服下。要不我有棉球,可以给你塞耳朵。”
“是啊,安妮姐。肃肃也不想的,相比在儿科看到的孩子,他已经很能忍了。”柳萱见睡不了,索性也起来去拿棉球。
何安妮有些忿忿地看着我们,说:“这鬼地方太冷了,被子又臭又薄,根本不能盖。你们穿的够多了,能不能把毯子分给我和柳护士?我们行李没了,连件厚衣都没有。”
我暗暗叹口气,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给她:“肃肃是病人,不能着凉。而且毯子小不够成人的长度,你们先盖我的衣服吧,超长保暖的。”
何安妮一把接过柳萱递来的棉花球,盖上我的衣服又重重倒下。唉,宋文扬生死不明对她的打击太大,才会如此失态吧。
突然,怀里多了一份温暖,窝进一具软软的小身体,小手还使劲拉着毯子的一角往我身上盖来,我笑了,轻轻拍拍,肃肃果然心善。
多了两个成年人,小五的补给很快又见底。四人一连三天困在小屋里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而肃肃的病反反复复,始终不见起色,我真的要发疯了。
趁着肃肃、何安妮午睡,我打算出去转转,都说靠山吃山,总能找到些东西果腹吧。从厨房的杂物堆里找到一件看不出原来形貌的铁器,还算称手。拎起一旁的破篮子向外走去。
柳萱追上来:“兰陵姐,我跟你一起去吧。山里不安全,万一……”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放心,我不走远。你帮我照顾肃肃。你知道何医生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怕他们相处不来,所以你看着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柳萱有些吞吐:“其实那天……”
“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想了。”我挥挥手上的铁器,“狼遇到我,算它倒霉,而且我不会那么走运中大奖的。你赶紧回去吧。”
我走到植被厚的地方,东挖挖,西揪揪。如果之前有人经常上来的话,那这片土地肯定被开垦过,希望还有剩余的成果让我捡捡。
最后,挖到十几个地瓜,还捡了两个苹果,不知道肃肃会不会嫌野苹果太酸?
算算时间,差不多要给肃肃换药了。我收拾妥当往回走。
推开柴门,便听到何安妮那歇斯底里的叫喊,还有……小孩子的啜泣声。肃肃?!
我一把推开房门,看到肃肃蜷缩在床角发抖,美眸低垂充满了委屈和恐惧,还有……愤怒!肃肃没掉眼泪,那哭的是……小五!我转过身,她怎么来了?
何安妮很激动,一副找我算账的模样,柳萱则无奈地站在一旁。
我沉声问:“发生什么事?”
柳萱还没开口,何安妮一拍桌子,又把小五吓得哭得更厉害了。
何安妮指着肃肃问我:“沈兰陵,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直视她平静道:“什么什么人?他是个孩子,生病的孩子。何医生你不也看到了吗?”
“他得的什么病?”
“水痘兼麻疹,还中过蛇毒,不过已经清除了。”
“就这么简单?他明明是男生为什么留那么长的头发?你为什么给他垫卫生棉?他为什么被丢在山上?”
我大惊:“你怎么知道的?你对他做了什么?!”一开始,我就不想别人知道肃肃的经历。总有一天他会长大,怎么面对这种伤痛……还有别人的目光?为了保护他的尊严,换药都是背着她们进行的。这该死的何安妮是怎么知道的?怪不得一进门我就感觉肃肃的穿戴好像跟我出门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我想了解事实,所以跟你一样为他检查身体。沈兰陵你还在骗我!他得的究竟是水痘还是什么脏病?我们为什么不能下山?什么野蛮未开化的民族?他们针对的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为什么要骗我们在这里陪他?这么长的头发,这么娇艳的面容,他分明就是个性……”
“啪!”我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生生打断那个即将出口的“奴”字。为了工作为了前途,我可以忍。她痛失爱人,心理落差巨大,我也能容忍她的任性。但我再也没想到,她会趁我不在,对肃肃下手,我忍无可忍!
“你疯够了没有?何安妮你也是医生,号称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人才。肃肃得的是不是水痘,你看不出来啊?我就当你的文凭是买回来的,可你也在国外待了那么久,不知道尊重病人的隐私吗?你的行为够吃官司了!我才是肃肃的主治医生,你有什么权力不经病人和我的同意,擅自触碰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震住了,柳萱张大嘴巴,小五忘记哭泣,连肃肃都抬起头愣愣地望着我。
“沈兰陵,你敢打我?你算什么医生,内科还是外科?你不过就是操作机器看看片子,连个外行都能比你出色,你有什么资格医治病人?”何安妮捂着脸喊道。
“我没资格?我要是没资格的话,你那院长父亲大人能放心让我陪你出这趟诊吗?我七年内外全科学习,又参加过多次进修,为什么只能待在放射科,他比谁都清楚。你不明白就回去问他!但我警告你,再敢碰我的病人,照扁不误!”豁出去了,这一刻,肃肃比我的前途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沈兰陵你行!我现在、马上下山,回去再好好算这笔账。”丢下狠话,何安妮就要往外冲。
“何安妮,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想想前几天的遭遇!就算让你下得了山,一个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的村落,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热情接待你?有胆你就去试试,出事别后悔就行!”
“你……”
“兰陵姐、安妮姐,不要吵了,现在只有我们三个自己人,不能内讧啊。兰陵姐,是我不好,没看好肃肃。小五来找你,你不在,就跟我们聊起遇见你们的经过,当时安妮姐特别激动……你多体谅她的心情吧!安妮姐,你伤没好,现在下山肯定支撑不住。兰陵姐说得没错,刚刚这个女孩也说了,他们村的确封山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谁也不敢保证。很多民族矛盾就算出动政策,也很难做通工作的。”柳萱急得掉眼泪。
何安妮终于不再坚持,恨恨道:“那就再等两天!”
她对小五说:“两天后,你来带我们下山!开个价,如果你们能送我到市里哪怕县城镇上,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小五对钱和医院没有概念,何安妮在国外待久了,不了解国情。果然小五茫然地望向我。
“沈兰陵,你……”何安妮又对我吼。
“滚出去!”我也火冒三丈。肃肃委屈的样子,让我不想再跟她多废话一句。
何安妮摔门而出,柳萱紧张地对我说:“兰陵姐,不管怎么样,何医生的伤还没好,不能任由她这样出去,我去追她回来。”我微微点头。
我调整心情去看肃肃,他又恢复抗拒挣扎……
我让小五先在门外等着。我郑重向肃肃承诺:“对不起,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我保证!”
我讨好地塞了一样东西到他手里,小声道:“看我特意留了一个费列罗给你,她们都没有。你收好,现在不能吃。因为里面有咖啡因,对你的伤口不好。等你痊愈了,自己悄悄吃了。看我对你多好,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兰陵这一回吧!”
好一会儿,肃肃终于让我像往常那样为他换药整理衣衫,重新穿戴完毕才让小五进来。
我问她:“怎么又上来了?不是让你十天后再来的吗?”
小五的眼泪已经风干,但声音仍带哽咽:“强子病了,发热发烫,昨儿一宿都没退,今日身上开始长痘了。村里不少孩童都病了,俺想知道是不是他害的?”
我一惊,强子是谁?难道是那群小孩中的一个。
“强子今年几岁了?”
“十一。”
“那有没有去医院看啊?”
就算没有肃肃,孩子也是水痘高发人群,一定要及时治疗。
小五一脸迷茫地摇摇头。唉,很多民族村落不相信医院,不相信西医,生病直接用祖辈传下来的土方子瞎治,往往贻误病情,还会加重。
只是没看到病人、确诊前,我也不敢乱开药,只能对小五说:“这两天千万别去找强子,通知其他小伙伴也不要靠近他。通知他父母给他多喝水,不要着凉,不要见风,勤换衣服。还有很多菜不能吃,比如鱼……总之水里的东西先别吃,辣的不能吃,鸡蛋不能吃,煎炸的食品也不要吃,还有菠菜、笋……唉,我给你写下来。总之不但强子要注意,你们也要当心,如果再有小朋友出现类似状况,一定要去医院。在家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护理。十四天后会逐渐痊愈,期间身上再痒都不能抓。明白吗?”
小五似懂非懂地接过纸条。
看到她又送上来的粮食,我叹道:“好孩子,刚才阿姨发火不是针对你。怕你生病才不希望你经常来。你答应刚才那个阿姨带她下山了吗?”
小五点点头。我说:“行,过几天等她伤好了,你又有空的时候再来吧,我们的事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小五点头,坐了一会儿下山回家。
直到天黑,柳萱才领着何安妮臭着脸进屋。何安妮看也不看我,一句话不说。
我也懒得理她,把煮好的地瓜粥端上桌,各自用完。何安妮一头栽在床上,蒙住头。
许是白天受到惊吓,肃肃的病情又起反复,梦魇呓语、难受不安,惹来何安妮的怒目,一赌气她趴到桌上睡去了。
我把肃肃抱在怀中安抚了一整晚。
第二天,何安妮收敛多了,收敛到不再说话,偶尔开口也只对柳萱。
闲来无事,我拿出纸笔,教肃肃写字画画,他还没上学,连笔都不会拿。不过肃肃很聪明,一天下来,居然能写我的名字,小鸟蝴蝶也画得有模有样。
转眼两天过去。不知道是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专注肃肃的病,我开始觉得没有现代化设备的日子不再那么难打发。
当天夜里,我惊喜地发现肃肃的病情开始好转,很快就要进入康复期。
隔天我又看到不少炎症的地方开始愈合修复,水痘大面积结痂,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脱落。奇痒难耐的时候,我只能抓紧肃肃的手,时不时帮他吹吹。偶尔教他打打手机游戏,听听音乐,这下连充电宝都用干了。每天只能靠温度和日光照射来猜时间。我想我就快变原始人了。
突然想起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为什么小五还没来?这几天何安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柳萱也焦急难安,对她们而言这种日子比坐牢还惨。

众人侧目,我赶紧变回谦卑,低声道:“大人,我们离家多日,十分想念。再说了,不是您亲口答应打胜就能回去的吗?”
韦孝宽道:“敌军刚退,高贼奸狡,不知是否诈败,疑兵之计,还需观测几日。韦某已派兵马前去大星坠落之处查探。”
我一惊:“可能的话还是远离那个地方!”陨石的辐射超高,不是人体能承受的。
“天佑我大魏,应于我军无损吧?”韦孝宽不懂其中缘故。
我不知从何解释,反问:“那您觉得你们是神仙吗,是的话就行,没有仙体,凭什么承受仙泽?还有……你们不是一向认为那是扫把星,不吉利吗?大人您看着办吧,我们先回去了。”
韦孝宽笑道:“还是沈医生想得周到。……不知几位神医为何如此狼狈,汗流浃背?守城兵报,几位神医跑遍全城,不知是何缘故?”
我摆摆手,不自在地清清累到沙哑的嗓子:“没什么,睡不着出来活动活动,锻炼身体!”
牵着肃肃回到住所,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发现所有人都在说什么:“……劲弩一发,凶身自殒。”
记得某位教授曾经说过,古人喜欢用观星来预测天下局势,有的星代表帝王,有的则是将星。昨夜坠落的陨石,肯定被拿来打击对方主帅了。
我找到杨主簿询问从吕家村出来的四十人,现在哪里?战事结束,可以复员了吧!他答应查核后给我答复。
何安妮和柳萱依旧做着平常的事,照看伤病。谁也没再提离开的事,都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两天后,韦孝宽又派人找我过去。
脱去战袍,换上长衫,整洁面容后,不再沉眉怒目的韦孝宽,居然是个俊朗的美大叔!褪去武将的霸气,多了几分文人的儒雅。
我学他端起茶盏,小口啜着,心里猜想: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斥候回报,高贼确已撤军。陛下对此深表欣慰,召我入京述职。沈医生,可否与在下同往,一同晋见丞相大人?”韦孝宽说。
我放下茶杯,诚恳道:“韦大人,经过这些日子……也算共过患难。我看得出来大人您是位忠君爱国、体恤百姓的好官。宅心仁厚,而且胸襟广阔……那我就跟您实话实说吧!我们从来就不认识你们那位丞相大人,素未谋面,也没听过!我们久居深山,第一次下山……来到天朝见到的就是吕家村……盘桓数月,直到杨主簿接我们来玉璧。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丞相大人知晓我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如今仗也打完了,韦大人以少胜多,实乃旷世奇才,理应受到褒奖,日后仕途也必定节节高升,青云直上指日可待。但草民们不愿涉足官场,也不懂什么国家大事,离家多日,十分想念。大人可否让草民携吕家村村民一同返还?”
韦孝宽犹豫片刻,道:“韦某之前虽与沈医生素不相识,但经此一役,也看出沈医生绝非奸佞之辈,只因涉世不深,言行举止……颇有些……韦某相信沈医生所言,不过韦某确系接到京畿密令,称吕家村有神医三人,务必接至玉璧留用观察。韦某一直以为沈医生与丞相必有渊源……沈医生肯定家中无兄弟姊妹与丞相府某位夫人乃至要人有所牵连?”
“绝无可能!”这点我太清楚了,“草民家族久居深山,人丁稀少,与官场权贵绝无瓜葛……就连山下村民都绝少来往。”
“那此事颇令人费解。”韦孝宽思索。
“我想大人收到的诏函,并没有提及让我们一同入京吧?”我不信自己当真这么有名。
韦孝宽点点头。
“那就对了,可能丞相大人不知听谁无意间说起草民,一时兴起才让大人您召来草民一行,如今早不知忘哪去了。草民医术普通,大人几日所见,除了方法上略有不同,医效跟众医工差不了多少。草民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只因吕家村物资匮乏,见识短浅,才会把草民们当成神医的。草民只想尽快返乡,以免家人挂念。”
韦孝宽笑道:“沈医生不必妄自菲薄,韦某虽不通医理,但医工们的出手还是心中有数的。即便神医一行,手段也高低不一。不过,沈医生的意愿,韦某明白了,但还请多留几日,战事初定,伤兵仍旧很多,急需医治。待韦某入京,若当真再无人提及沈医生,在下必定亲送沈医生一行返乡。”
“不敢不敢……那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一来一回,最多半月。”
不是吧,还要再等十五天?万一再打起来怎么办?
韦孝宽看出我的担忧:“经此一役,高贼元气大伤,且天寒冰结,短日内断不可能再次集结大军反攻。韦某走后,玉璧由刘郡守主事,其他将领驻兵城内城外。此外,韦某还会留下亲兵五人,供沈医生差遣。韦某吩咐上下,好生照料沈医生一行!说来刘郡守也是丞相的外戚,必不会怠慢了丞相的贵客。”
供我差遣还是监视我啊?!
唉!不就半个月吗?都等这么久了,不差多等十五天!一咬牙,我答应了。
翌日,韦孝宽带上人马绝尘而去。我回到伤兵营,告诉何安妮和柳萱,还得再忍十五天!
陨石坠落那晚争吵后,何安妮又开始和我冷战,听完默默走开继续手上的事。
柳萱说:“兰陵姐,我们不是故意要伤害肃肃的,只不过太想回家了。”
我明白,我何尝不是!
突然走来五人向我行礼,报出一连串拗口的名字。居然还有叫什么破野头的!他们就是韦孝宽留给我的亲兵?可惜我一个也记不住,只得问:“你们之中谁的武艺最高?”
四人一致推出一位黑黑壮壮、中等身材的男子。我对其余四人说:“韦大人回来前,你们依次就叫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而你,”我一指那个武艺最高的,“就叫展昭吧!”
说罢,瞥见杨主簿在门口张望,急忙询问:“是不是查到吕家村丁的情况?”
杨兴钰点头:“沈医生,吕家村丁原四十人,阵亡一十九人,还有二十一人,其中七个重伤,十二人轻伤。”
死了一半?!我倒退一步,想起吕胜那张老实巴交、对我充满希望的脸,顿时一阵心酸愧疚,这让我怎么交代?
“除了吕文,为什么没有其他受伤的村民送来医治?”
杨主簿有些尴尬:“他们都在城南俘虏营旁,平时要兼管战俘。”
“那赶紧带我去看看!”
我吃惊,同是军营为什么差别这么大?狭小阴暗不说,还充斥着霉烂的味道,恐怕牢房也不过如此吧!几十人挤在一起,有的咳嗽,有的伤口溃烂……这么差的环境就算健康人住久了也会得病!
我问杨主簿:“怎么病了也不送去医治?城中还有很多空地,不能再挪一间出来吗?”
杨主簿道:“战俘营就在不远处,为了便于看管,才就近安排在此的。”
“巡逻是轮值的,平时住远一点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终于,看到吕家村村民蜷缩在角落,吕荣也在其中,情况很不好,哪有一点当初上山打狼的威风。
“杨主簿,能不能马上给他们调换房间?再这样下去没病的也会生病!”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不行!”
“为什么?”
“他们是庶民!”
“庶民又不是犯人!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搞什么区别对待?”
突然觉得声音不对,一转头,原来答话的已不是杨主簿,那个刘郡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身后。
我急忙起身,拱手见礼:“见过郡守大人。刚刚不知是大人,多有冒犯!”
刘郡守的笑容,总让人觉得虚伪。他又看向肃肃,伸出白胖的手想摸肃肃,肃肃一下藏到我身后。
他一再对肃肃表示关注,难道从前认识?是他把肃肃丢在山里的?看看又不像!还是说……他和害肃肃的坏人有间接关系?老实说,这位郡守怎么看就是没有半分韦孝宽的正气。
“小孩子怕生,大人不要见怪。”我道。
刘郡守笑道:“无妨,无妨。我大魏兵役多由鲜卑承袭。此次事出突然,兵力不足,才临阵招募汉兵。他们平日不需作战、操练,际遇自然不能与鲜卑士兵并论。”
我硬着头皮坚持:“玉璧之胜全靠大伙不分种族精诚合作,现在刚打完就……过河拆桥实在有损大人威名。而且久病不医,病菌会扩散传染。最后……鲜卑兵也未必不受其害!”
刘郡守的笑容始终让我觉得阴阳怪气:“有理、有理……难怪神医深得丞相和都督器重。杨主簿,都听见了吗?还不快按沈神医的吩咐去做!”
杨主簿连连称是。
刘郡守又扯起不变的笑容对我说:“在下送神医回营吧?”
“不敢劳烦大人,草民还想继续诊治这些伤兵,直到他们都被妥善安置。”
“那好,有劳神医,本官先行一步。”刘郡守轻拂宽袖,顿时一阵香风袭来。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打喷嚏。
“沈……医生,我……是……吕荣!”
“我知道,你撑住!我答应吕胜带你们回去,就一定会治好你们。”想起已经阵亡的十九人,心中凄然。古代的死亡率实在太高!
很快杨主簿就给所有汉兵重新安排食宿,吕荣的伤情开始稳定。
当晚,柳萱悄悄对我说:“兰陵姐,这几天你总在外不知道,那个刘郡守经常跑来,问这问那,还……还对安妮姐动手动脚!”
我一惊,果然是个老色狼!放眼整个军营,目前似乎只有我们三个女的!我每天忙得蓬头垢面,顾不上梳妆,也就肃肃愿意跟我亲近。柳萱虽然俏丽,但不及何安妮出众。这才刚打完仗,色心就冒出来了。
我对五虎将说:“以后留两个人在何医生和柳医生身边,怎么安排你们自行决定。”
最后,张龙、赵虎留下保护她们,王朝、马汉还有展昭跟着我和肃肃。
同时我还嘱咐柳萱:“那色狼再敢乱来,就提醒他,我们可是丞相大人指名的人!还有千万不要单独去人少的地方,一定带上张龙、赵虎!”
柳萱点头:“知道了!要不是仗着郡守的身份,谁理他!一个油腻大叔,还一身脂粉味,真恶心。”说罢直扇鼻子,惹得我也轻笑起来。
半个月过去了,韦孝宽没有如约回来,再次验证古人在守时方面真有大问题。唉!只要他守信没提及我半句我就满足了,多等几天没关系!
可韦孝宽没回来,却等来了京中圣旨,无非是犒赏所有兵将,擢升将领。杨将军进什么开府将军,调守他处,十日后起程。最重要的是,临时招募的汉军即刻解散返乡,举家免除徭役赋税五年。只是……除了我!不知道是圣旨中提及,还是另有密令从京中传来,明确要求医工沈氏不能离去,要等韦孝宽回来后决定。
我在喜悦的人群中呆愣好久:为什么回个家就这么难呢?吕家村村民围到跟前:“沈医生,为何你不能跟俺们一起回去?他们没提何医生和柳医生,为何只留下你?是何缘故?”
我问杨主簿,他也不明就里,只说京中传来的消息确是这样的,让我安心等待韦孝宽回来。还说,韦孝宽以坚守玉璧之战功,被皇帝晋升为骠骑大将军兼开府仪同三司,还有什么建忠郡公爵,总之连升三级,荣耀显赫,前途不可限!
我心中忐忑不安,还得强打精神为他们送行,能走一个是一个!既然没要求何安妮和柳萱一同留下,我也希望她们尽早返回吕家村,上山找到回家的路。我拜托张龙和赵虎护送一下,因为伤兵太多,何安妮和柳萱也没有自保能力。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希望借助他们的武功护送何安妮和柳萱上吕梁山,那再遇到野兽也没那么可怕了。
基于韦孝宽的威望和吩咐,五虎将商量了不到半日,便答应了我的请求。
拿出当初吕胜给我的一袋孔方兄,交给柳萱:“路上小心,不要走散。回到吕家村,如果能找到回去的路,你们就先走吧。如果还是不行,就安心住下等我。吕胜是个靠谱的老实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柳萱双眼泛红:“兰陵姐,为什么他们只留下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怎么知道?只能苦笑!
“要不要先替你把这小子带回去?”何安妮突然开口。
我还没开口,肃肃又紧紧抱住我。我笑道:“他还是跟着我吧。省得路上不听话,烦你们!”
肃肃长期没得到过善待,缺乏安全感,好不容易对我建立了信赖,我也答应不再丢下他。如果再贸然分开……真要自闭了!罢了,就跟我一起吧,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我也害怕孤单寂寞,况且留在这里未必有危险,毕竟韦孝宽也挺靠谱的!
“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何安妮又冷冷开口。我知道她心底还是关心我的,毕竟我们三个才是真正的“同乡”。
“如果你们能找到回去的路,我也能。只要有机会,我就去吕家村!你们自己要当心,山上什么情况不用再说了。张龙、赵虎虽然有功夫,但回去的路还得自己找。会出什么状况……只能靠自己冷静把握!”
何安妮点点头,看了我一眼,最后说了声:“保重!”
柳萱向我挥挥手,跟在后面也走远了。
我拍拍肃肃的小手,紧闭房门,不想再出来。我知道三虎将就守在外面,但我还是用椅子抵住房门。突然的离别,让我有种孤独被遗弃感。肃肃窝在我怀中,我就给他讲故事,隐去国别和年代,把脑子里那点童话故事全翻了出来。
乡兵遣散后,工作也轻松起来。伤兵康复的康复,剩下的交由原来的医工诊治绰绰有余,我觉得自己可以“下岗”了。
直到某天,又有人火急火燎地来请医工,说是战俘营发现伤寒,医工不足,要医令增派人手。大家一听伤寒,纷纷找借口避开,都不愿去!于是这个差事就落在我这个“神医”头上。
伤寒,说白了,就是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在我们的时代,根本算不上大病。可在这里……连汉兵营都可以破败成那样,战俘营的情况也可以想像了。环境恶劣、长期营养不良、伤口溃烂得不到医治……都可能感染伤寒。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连战俘也因为胡汉出身的不同有着明显的差别对待。鲜卑俘虏无论关押地点、食物供给……好太多,甚至比汉军营都强。因为他们有着长期作战经验,两方军事长官都希望纳入麾下,所以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都非常客气!真正可怜的是那些汉兵战俘,大都出身跟吕家村村民差不多,或是士族最下层没地位的人,还有一些鲜卑汉化的平民。平时在家务农,临时被征召,战败被俘也无人理会。二千左右人众聚集在一起,空气污浊不堪,伤寒多发于此。据闻每天都有尸体抬出,病疫越来越重。如果不是怕殃及池鱼,估计还不会上报。
伤寒在我看来不是大病,但这里没有特效药就是最大的问题!还有什么中草药能治这个病?我依稀记得桂枝汤可以辅助治疗。
看着身旁包裹严实的肃肃,我们走进战俘营深处。这里关押的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所以我不是太害怕。
前几天趁着有空,我给三虎将每人也缝制了一套口罩、手套。既然韦孝宽要他们跟着我,我也得对他们的健康负责。
我对看守兵说:“要消除疫症,首先得改善环境、饮食,尤其饮用水,一定要干净。茅房每天都要打扫。病人和健康的要分开如厕。”
牢头露出为难之色,但还是说:“沈神医的意思,卑职明白了,即刻上呈郡守大人。”
只是这次的效率大不如前,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连三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问过牢头,他支支吾吾,只道:“郡守大人正在考量。”
考量?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人死于这种恶疾,还犹豫什么?
翌日,郡守府派人传话,说郡守的九夫人病了,让我过去瞧瞧。我照旧推辞,但传话的人说:“大人指名要您过去。因是女眷,男医工不方便。”我猜想这位郡守夫人得的可能是妇科病!
我对刘郡守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战事吃紧,就他还把小妾带在身边,神马玩意!
本想留下肃肃,可吕家村的人都走了,这没一个可信之人托付。我实在不敢把肃肃交给那些放荡不羁的鲜卑兵!算了,跟我一起去。毕竟还有三虎将在旁!
我把肃肃的大口罩遮严实,敲响了郡守府大门。
我们被请进了前厅。刘郡守与一位华服美人已在等候。
刘郡守扬起一贯的笑容:“神医亲自驾临为内人诊治,实乃刘某荣幸。可惜不巧啊,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旁,一切交由神医做主。”说罢,看了眼夫人。我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管他呢,看完赶紧走。
“开始吧,夫人。”由于妆面过浓,我一时竟看不出这位夫人的芳龄。
“且慢。”我拿听诊器的手突然被这位夫人握住。皮肤细白滑嫩,手若无骨,声音更是清脆,想必不超过二十岁,可刘郡守,目测不下五十,可惜啊!时代的悲剧,不是我能阻止的。何况在我那个年代,傍大款的少女也很多。
“听闻神医诊症与别不同,不用切脉,需在身上听诊。你我皆为女子,本不碍事,只是……若要在此处宽衣,恐有不便!还请沈医生随我进内堂。”说着看了看三虎将。
是我疏忽了,古代女子重视名节,即便外衣在陌生男子面前也不能随意敞开。何况是身份贵重的郡守夫人。
我对三虎将说:“你们就在这等我吧。”
肃肃拉着我,我笑笑,他还小,不碍事,就跟着来吧。
回房间就回房间,为什么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虽说都是女人,可这位夫人的媚态实在让人吃不消,硬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进房,我急忙抽出手。
看到肃肃也跟进来,夫人幽幽道:“奴家虽只是郡守的小妾,身份低微,可毕竟也是郡守的人,身子不方便给其他男子看到。”
我晕,肃肃也算男子?再说我又不要她脱光了!
夫人又说:“神医何不将他置于门外,我会命人好生照看。待神医诊治完毕,再领他离开可好?”
“不用麻烦。”多大点事啊,我说,“如果夫人介意,我可以蒙其双眼。稚子无心,夫人大可不必担忧。”
可能没想到我会坚持,夫人愣了下,不自然笑道:“早听闻沈神医一直带着小儿郎,寸步不离。他可是您的孩儿?”
“不是,早前也向郡守大人禀明过。他虽不是我的孩子,却是我的至亲,最重要的人。还望夫人见谅,我不会将他交于旁人。”她越是坚持,我越觉得古怪,“如果夫人还是介意,那草民建议夫人另请高明。”
老实说,我也看不出这位夫人有什么急症。呼吸正常,气息贯通,讲话也很有条理。即便有病,也不会是什么大病!
“神医留步!”夫人急忙道,“是奴家小气了,还请神医不要见怪。”
我点点头,拉高肃肃的口罩挡住眼睛,小声说:“她怕你偷看,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坐在这里,一会儿就好。”小脑袋点点。
果然没什么大病,最多有点血虚。十个女人九个虚,主要还是因为缺乏运动,找个中医开点补药喝喝就行了。
夫人重新穿戴好,问我:“神医,无大碍吧?”
“无碍,夫人一切安好。只是气血有些不足,平日多调理调理便可。”
夫人笑面如花:“大人对奴家不薄,什么好吃好用的都往我这送,您看都快放不下了。”
我扫了一眼,心不在焉地赞道:“夫人好福气!”
可九夫人又突然一扫喜悦幸福,变得哀愁起来:“可惜这些年一直未能给大人生下一儿半女。大人已年过不惑,膝下犹虚,每每想到此,都自责不已。”
如果一众妻妾都无所出的话,那十之八九问题出在刘郡守自己身上。
夫人又道:“现下虽得大人宠爱,但难保日后有了新人忘旧人。奴家若无一儿半女,恐晚景凄凉。”那倒是,古代多是母凭子贵。
“我和大人皆对神医身旁这个小儿郎甚是喜爱,可说是一见投缘。既然不是神医亲儿……可否让我当其娘亲,认郡守大人为他义父,保他一世荣华?”
哦……绕了半天,是要我卖肃肃!他们怕无子送终,看中了肃肃?怪不得每次刘郡守的目光都停在肃肃身上。
不对啊……刚刚不是还很忌讳肃肃看到她的身体,这会儿就想当他娘了?还有刘郡守的目光,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正常眼光吗?
不管真假,我都没想过把肃肃交给别人!
我还是保持客气道:“夫人说笑了,一介草民岂敢高攀权贵?!孩子也不适应啊。肃肃性格内向,不易与人相处。怕坏了府上的规矩,惹大人不高兴、连累您在大人心中的地位……就不好了。如果夫人想要过继子嗣,还是从门户相当的人家中挑选乖巧伶俐的吧!”
我拉下肃肃的口罩,露出双眸。肃肃伸手想揉,被我阻止:“手上细菌多,不要轻易碰眼睛。”说完帮他轻轻吹了两下。
可能夫人猜到我会拒绝,笑意不减道:“神医不必自谦。此儿郎容姿绝佳,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乖巧听话的孩子。郡守大人是丞相的外戚,时常得京中关照。据闻神医也是得丞相赏识才到的玉璧。将来若有个难处,大人也会关照神医的。”
“多谢大人和夫人美意。我乃一介草民,胸无大志,只想早日回山,过回粗茶淡饭的日子。而且认亲一事讲求缘分,勉强不得。”我再次重申我的立场。我也看不出肃肃对他们有一点好感想亲近的意思。
我拉起肃肃的小手:“夫人,既已诊断完毕,草民告辞。”
“等等!”九夫人的脸色终于不再阳光,还露出几分不安,“神医,请三思!”
三思?多少思,我也不会把肃肃给他们。“不用了。肃肃是我最重要的人,他不会离开我半步!”说罢拉着肃肃跨出房门。
回到前厅,却看到郡守坐在那里,不是说去处理公务了吗?刘郡守看到我,也很吃惊。
更让我吃惊的是,三虎将居然歪倒在椅子上睡着了……就算刘郡守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司,也不该在别人家随便就睡着了,而且还是三个人一起睡着了!
这个场面太诡异。
我扯起尴尬的笑容,重重拍打三虎将,可他们居然还不醒!我拿起桌上的茶水泼向他们,才有反应……三人全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
我对刘郡守说:“让大人见笑了!”
刘郡守不自然道:“辛苦神医为夫人诊症,不如留下晚膳吧!”
“大人客气了。夫人并无大碍,草民还要赶着回去医治伤寒。战俘营的伤寒全因环境恶劣所致,此事已呈报多日。大人,伤寒可大可小,若再不加以改进,会令更多人传染、丧命,还望大人及时安排。”
刘郡守点点头:“此事本官已知,只是战事初歇,人手、关押地方不足,待本官调配后再做安排。”
说着,顿了顿,换了种语调:“神医,本官年已不惑,膝下犹虚。见你身边儿郎十分喜爱,不知可否过继做我义子?”旧事重提。
“适才草民已向夫人解释过了。肃肃生性顽劣,性格内向,不易沟通,实在不敢高攀郡守府。”
刘郡守脸色微微一变,笑得有些僵硬:“神医,在下也是想为你们着想。明日本官就可重新调配战俘营,届时神医必定难以分身。神医若真心疼爱此子应知伤寒危害!不如今夜先将他留在府中。”
“多谢大人费心。不过伤寒虽易传染,但我也早有防范。他不能离开我半步。此事丞相大人也知。”他们夫妻越是要留下肃肃,我就越觉得古怪。难道……真的和肃肃的身世有关?……那我更不可能同意,只能把丞相抬出来了。
刘郡守脸色阴沉,良久,才道:“既然神医如此坚持,那只能自求多福,恕本官不远送!”说罢,重重一拂袖,转身而去。九夫人紧跟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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