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唇角扯出讥讽的笑，声音淡漠得听不出情绪。
“看不出来吗？
车祸啊，怎么，我演的挺逼真，让你这个专业的医生都相信了？”
重生后的第一次见面。
我看向她的目光一片冰冷。
曾经七年的爱意不再，现在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恨。
前世被她千刀万剐的画面在我眼前一幕幕放映。
被褥下的指甲死死掐住掌心。
我强行控制着，才不至于让自己在她面前失态。
程悦很清楚我有多重视多在意我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当她听见我说离婚的话，没有相信，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演起来没完了是吗？
把你头上的纱布拆了！
看着就不吉利！”
察觉到不对劲，她后退一步看了一眼病房的号码。
再次踏进门，才朝我质问道：“你怎么在急诊？
不知道急诊的床位急缺吗？
你胡闹也至少有个限度吧！
没完了是吗？
赶紧起来滚出去！”
她声音里明显的责骂就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占用了她们科室宝贵的医疗资源。
主任将面前的一幕看在眼里，忍无可忍。
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医生。
深呼吸两口，他怒声骂道：“这就是你当妻子的责任？
连丈夫都看成这样，怪不得能对求救的电话无动于衷！
我还怎么放心把病人交到你手上？
你现在立刻滚出去跟媒体赔罪！”
程悦瞪大了双眼，信誓旦旦地开口：“解释什么？
他说的本来就是假的，直接让他去解释不就行了？”
“我有什么罪？
我唯一的罪就是找了这个天天无理取闹跟我没事找事的男人！”
主任被她气的一口气喘不上来，愤怒嘶吼：“你到底有没有看过网上的视频？
你知道自己今天过来是干什么的吗？
视频要是假的，医院怎么会被骂成这样？
难不成除了你，其他人都没长脑子？”
“我们都是吃闲饭的是吗！
程悦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太过明显。
印象里，主任在程悦口中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长辈。
看此刻程悦的满脸惊诧的表情就知道，这估计是主任第一次对她冷脸。
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迟疑。
“什么意思？
视频怎么了？
不就是林渊从网上随便找来造谣的吗？”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网上的消息，到医院的第一时间就找到病房里劈头盖脸的骂我一顿。
我满心讥讽，神情越发冷漠。
主任气不打一处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眼里失望的情绪越来越浓。
直接当面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网上的视频。
摆在程悦眼前按下播放。
画面里，我从车辆主驾的窗户里往外爬的样子格外清晰。
燃起的阵阵白烟更是无法作假。
一地的血染红了路面。
躯干都在巨大的压力下被迫变形。
视频的最后，伴随着一声爆炸，播放结束。
程悦站立的身体无力地晃了晃。
目光定格在屏幕上久久没能回神。
等她找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是两分钟后。
转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没了方才的兴师问罪，隐隐带着愧疚的闪躲。
6“所以，车祸........”她眉头微微皱起，瞳孔有些颤抖。
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敢听。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
“车祸怎么了？
不是说了吗？
我演的，路人都是我找来的演员，爆炸的车也是道具。”
“刚看的视频现在就忘了？
我演的不错吧？
不考虑给我颁个奖吗？
顺便给你们医院打个广告。”
程悦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
嘴唇不住地翕动。
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
和从前江若衡出国，我在路边捡到醉酒的她时，一模一样。
半晌，她喉咙吞咽几次。
才开口道：“我来的着急，确实没仔细看视频，我以为视频是假的，我可以解释，我当时确实跑出去救人了，也不是为了什么私事，更没有私心，我为了工作有多认真，你是知道的啊。”
话落，我心底满是讥讽。
七年的感情，她曾无数次说过我在江若衡离开时救她于水火。
甚至让我一度以为我是她生命里的救赎。
可到了现在，却连我性命攸关的话，都需要摆出证据才能让她相信。
感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和仇人没区别。
主任见她终于清醒了几分。
直接拉着她的衣服将她从病房里扯了出去。
离开时只留下一句：“别影响病人的情绪！”
“有这时间你留着给记者解释去吧！
医院现在都被你害得鸡飞狗跳！”
“院长都替你顶了半天了，这次你解释不清楚，班以后也不用上了！”
走廊里的回音渐渐消散，直到彻底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
外面的记者涌入大厅，此刻原本空旷的地方硬是人满为患。
医院里值班的工作人员都沉了脸色，目光一片肃然。
这恐怕是医院开立到现在，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程悦被主任拉到现场，然后仓促地介绍了一下这就是视频里主角的妻子。
也是医院里急诊科的医生。
接着，程悦就被一把推到记者中间。
这个动作直接让原本还算平静的记者情绪瞬间激昂起来。
一个个带着不同公司标志的话筒，几乎用力地要戳进程悦嘴里。
口中的问题更是一个比一个刁钻。
有人问是不是因为她和丈夫感情破裂，所以刻意嘱咐了不让急诊科接听我的电话。
又有人问是不是程悦早就计划好了要蓄意杀人，爆炸的车辆有没有送去检查。
没被急诊科第一时间接手的事故，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上一个答案还没能想出来，下一个更刁钻的问题就扑面而来。
程悦无力的解释在夺命的追问下，彻底咽进了喉咙里。
冷汗从她额头滑落，迅速落入衣领。
她满脸纠结，却半晌都发不出声音。
记者们蜂拥而上，将她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程悦无奈一步步退让，最后被逼到了墙角。
眼看身后已经无路可退。
她眼中隐忍的怒火快要当场喷发时。
我从病房里扶着墙走了出来。
到旁边的护士台借了个喇叭。
7刚准备按下开关时，程悦就怒声嘶吼：“够了！
能不能听我说？”
“就因为林渊之前联系不到我，所以经常打电话给我们医院的急救中心，什么病也不说，只指名道姓地说要找我，大家都清楚医生忙起来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事后我回科室，才听见同事说这件事，我回家立刻就跟他讲道理理论，我特意叮嘱了让他别打急救电话，这样容易耽误真正需要救援的人！”
“结果他表面上点头答应，实际上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只要联系不到我，他立刻就打120，这件事我同事也可以作证的！”
“这次我离开医院也是为了去救人，没想到自己出去一会就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之前的教训，所以我同事没理会他，还以为他又跟之前一样是开玩笑的。”
说完后，她期待的目光看向事故发生时接听我电话的那个女同事。
两人默契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接着，对方就立刻点点头。
对着记者开口：“没错，他之前确实打了好几次电话，当时我们都特别忙，就害怕他找程医生的电话耽误了真需要救援的病人，所以这次才闹了个误会........”一条人命，就这样在她们口中被轻描淡写成狼来了的故事。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手中喇叭的开启键。
下一秒，响亮的声音自喇叭传出：“她们口中刚刚说的，全是在骗人！
我就是车祸视频里的主角，我可以证明，她们刚才说的一切都不存在，就是因为我妻子要在我车祸的时候去找另一个男人，她的初恋，所以让她的同事帮忙打掩护。”
“至于她口中说的，我从前给急救中心打过的电话，更是无稽之谈！
大家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调取通话记录，从营业厅打印，那样记录无法作假，更不能删除！”
话落的瞬间，程悦愤恨地几乎要瞪出眼珠子。
她没想到我能当众出现打她的脸。
换做从前，只要是对她事业有利的，我都能无条件退步。
不管我受了多少委屈，只要她事后轻飘飘地跟我解释一句，我都能选择原谅。
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哪怕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临时要做手术，实际上是为了给江若衡送礼物。
哪怕我父母葬礼的时候她说医院要开会，实际上是为了陪江若衡旅游。
舍不得放弃我们的感情，舍不得放弃我真诚的付出。
所以我一步步退让。
一步步替她找借口。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我这七年无条件的让步，才一步步滋长了她心里出轨的念头。
整整七年，我甚至连对她冷脸都不曾有过。
积压的怨恨一朝爆发，让我疼得粉身碎骨。
也能将他们两个狗男女燃成灰烬。
我说话的样子实在太过理直气壮，所以哪怕没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现场的记者也已经悄悄偏向了我。
尤其是看见我满头包裹的纱布还在隐隐渗出血迹。
目光里满是同情和怜悯。
哪怕我毫无防备地出现，记者也没冲上来为难我。
更没问过我一个问题。
反倒是程悦，看向我的目光淬了毒般阴狠。
仿佛我不是她结婚七年爱她如命的丈夫，而是她的杀父仇人。
8我们站立的距离近二十米。
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用力咬紧的下颌。
几乎要将牙咬碎。
阴狠的嘴脸，冷漠的表情，再也无法跟我记忆里的妻子重合。
等我说完后半晌，全场安静下来的气氛瞬间被轰炸到高潮。
记者们冲向程悦的动作越来越剧烈。
医院的保安一起上场都拦不住。
所有人都挤在程悦面前，一个接一个的质问。
问她是不是因为出轨所以忽视了自己的丈夫。
是不是因为出轨，所以想借着这次车祸杀人。
程悦在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下，面色苍白。
嘴唇紧抿。
事情的发展已然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她根本没想到，和我的家庭矛盾能闹到现在这步。
眼神闪躲半晌，终于颤抖着开口：“我已经说过了，我当时不在医院是因为要去救人，那个伤者有很严重的心里疾病！
当时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要割腕自杀，我身为急诊科的医生，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我只是履行我身为一个医生，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怎么就能被他和出轨扯上关系？
医院里每天有那么多的男病人，难不成全都跟医生有一腿？”
“林渊嘴里的话没有一个证据，这纯粹就是造谣诽谤！
我现在就可以联系打电话让那个伤者替我解释，我开导他半天了，他情绪刚刚稳定下来。”
说完这句，她就开始给江若衡打电话。
为了让记者们相信，她还特意开了免提。
声音从话筒里被录进摄像机。
我轻轻勾起一侧唇角，开口道：“谁说我没有证据？”
“证据，我刚刚已经发到了网上，大家可以打开手机看看，就在那条视频下面的评论区里。”
我没说谎。
在走出病房前，我的确收到了来自江若衡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两个人躺在床上，双手十指交握。
程悦手指上因为以前做手术时留下的象征身份的刀疤也格外清晰。
江若衡或许自己都没想到。
他对我肆无忌惮地炫耀，会成为压死程悦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收到他照片的第一时间，看完就直接转发在了网上。
过去这么久，现在应该全网都看见了那张照片。
记者们闻言纷纷拿出手机点开评论区。
等他们都挨个验证了我的话。
程悦刚刚拨出的那通电话，都还没被接起。
她眼神从开始的坚定，到后来的闪躲。
然后不甘，愤然。
短短十分钟，她几乎已经想到自己事业毁于一旦的样子。
可对江若衡的爱让她本能地排除了他的所有嫌疑。
程悦只以为他是在忙，所以没顾上接听。
不信邪不服输地又打了几十遍。
但耳边传来的提示音却始终都是同一句话。
她打了半个小时，现场的记者就等了她半个小时。
连远处的院长心脏都跟着她提到了嗓子眼里。
等着她解释的结果。
主任更是紧张的嘴唇紧抿。
9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没有按照她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江若衡最后还是没接听。
程悦彻底陷入崩溃。
最后一通电话被拒，她猛地将手机举起来当众摔在地上。
屏幕碎成残渣，她愤怒到双眼猩红。
和前世对我动手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
程悦双手死死扯着自己的头发，口中不断哀嚎：“不可能，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我刚刚出门前还在开导他，他还说等病好了要跟我去旅游........我一会再问问，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她口中说出的话带着满满的不确定性。
连自己的面露狐疑。
可转念一想，就算江若衡出面解释，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果照片没发出去，她还能力挽狂澜。
可现在他们两个人出轨已成事实。
江若衡一旦出面，无非是挨骂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这样赔本的买卖，想也知道没人愿意。
眼看记者们已经按捺不住，院长彻底没了耐心。
只能出面当众宣布这件医疗事故的处理结果。
将程悦和那个车祸时接听我电话的女同事一起停职查看。
他宣布完结果的瞬间，程悦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
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记者们等了半天，此刻终于得到结果，纷纷散场。
大厅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只剩下程悦一人崩溃的身影。
那个被她连累的女同事追上院长的脚步，想要替自己求情。
卑微的样子和接我电话时的张扬判若两人。
可惜她作为当事人，无法再置身事外。
从她答应了替程悦在我面前遮掩时，她的就已经注定了。
我扶着墙壁转身回到病房里。
本以为这次程悦会将恨意转到江若衡身上。
直接去找他复仇，就像前世对我那样。
可她却跟着我的脚步走进病房。
听见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
想到前世在她手下死的面目全非，我缓缓后退。
手机捏在手里，随时准备报警。
她刚准备开口的时候，主任却忽然推门进来。
程悦冰冷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只能狼狈地离开。
我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没等我联系医院给自己重新换个病房。
就听见了程悦被抓进警局的消息。
因为一场命案。
死者是江若衡。
死在他的家里。
我询问了才知道，程悦那天出医院就直接赶去了江若衡那边。
结果撞见他收拾行李想要跑出国外。
被当场抓个正着。
程悦拉住他质问为什么不肯替自己作证。
一边说一边将他往门口拖。
可江若衡想都不想就直接说自己不想被她连累。
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不可能洗清嫌疑。
自己出面不仅救不了她，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程悦那时候已经被刺激的快要崩溃。
当然不可能放他离开。
只怒声质问，说他明明说过，离开自己会死。
结果还被江若衡当面嘲讽。
他的精神病诊断书不过是造假的，竟然还能骗到她。
要不是自己在国外待不下去，又听说她进了大医院里，也不可能回来。
可她没想到程悦连自己家里的破事都处理不好。
一个离婚就拖了七年。
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还浪费了自己七年的时间。
这句话彻底将程悦最后一丝理智击溃。
她趁着江若衡埋头收拾行李，冲进厨房拿着刀砍向他的脖颈。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血流如注。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咽气。
然后拖着尸体主动投案自首。
进监狱之前，她给我留下一份自己签完字的离婚协议。
她说她这辈子有愧于我。
可她永远都不知道，不止这辈子。
她上辈子欠我的，早就还不清了。
我拿着离婚协议回了家。
等伤口恢复的差不多，就卖掉了房子。
换了一个城市生活。
这个充满悲痛和回忆的地方，我此生不想再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