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山匪拦下马车时，胡青云紧紧抱住我的丫鬟，不让山匪看见她的脸，免得山匪对她心生歹念，却将我推下马车。
“她是贾家独女，你们可用她去找贾老爷换取黄金万两，只求各位好汉饶我们一命。”
“这小娘子长得俊，带回去给大哥当夫人也不错。”
山匪哈哈大笑，将我抬回山寨。
我看着胡青云和丫鬟互相搀扶着回去的背影，心寒至极。
1
我被蒙住双眼关着。
外面隐约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恍惚间我以为自己是在家中。
忽然门被打开，清冷的男声响起。
“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到北城门，若是你安分归家，我不会为难你，若是你和官府勾搭，我有千百种办法杀了你。”
我连连点头。
“大哥……”
“我意已决，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你送她回去吧。”
“是。”
就这般，我被送到北城门。
我摘下眼前黑布，恰好看见出城的胡青云和小荷。
他们诧异地看着我，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明月，你怎在此？你不是被山匪抓去了吗？”
“原来你也知那是山匪，那你为何将我推出去？”
胡青云张了张嘴。
“明月，夫人，你是贾家千金，为了赎金，山匪定不会为难你，可我和小荷不一样，山匪会杀了我们的。”
“小荷小荷的，倒是叫得亲热。”
“你还在闹性子是吗？你如此善妒，如何当得好一家主母？”
好大的罪名。
从前，娘甚爱读书人，认为他们进可为官，治理一方，退可教书育人，传承思想。
给我找个书生当夫君，是娘的执念。
所以她才会救下饿晕在府外的胡青云，无需他考取功名，便将我许配给他。
可娘失算了，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表里如一。
我稳住心神，看向胡青云。
“既如此，你我合离吧。”
贾家世代从商，便是我终身不嫁，也不愁身外之物，更何况胡青云是入赘的。
2
果然，提到合离，胡青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明月，何至于此？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啊。”
我冷冷地看他。
胡青云见我不说话，认为我是在吃醋。
他叫小荷走近，干脆利落地扇小荷耳光。
小荷捂着红肿的脸，低头抽泣。
“明月，我替你教训她了，你消消气。”
“我怨恨的是你，我会让人将你的衣物收拾妥当，你酉时来贾府取吧。”
说完，胡青云怒而转笑，看着让人害怕。
他走到守门的士兵身边耳语，之后便站到一旁，饶有兴趣地看我。
他是觉得我不认得回家的路吗？巧了，我认得。
在我将要走进北城门时，守门的士兵伸手拦下我。
“登记了吗？没登记不许进城。”
我左看右看，都没看到什么登记的人。
“爷，去哪登记呀？”
“就在这，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叫什么名？”
“贾明月。”
“从哪来？到哪去？”
“从前边山里来，要进城回家去。”
“山里？你莫不是山匪派来的？”
“爷，我只是路过山脚。”
我拔下头上珠钗递给士兵，士兵掂量了两下，笑眼眯眯，看向胡青云。
但胡青云仍不愿放我进城，他走到我身侧。
“爷，您不搜一下她的身，日后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有理，有理，你站好，我要搜身。”
我想抵抗，奈何胡青云死死抓着我的双手，我只能任士兵上下抚摸。
我原想着此时进城的人不多，只要我躲着点，就没人发现这边的异样。
于是咬紧牙齿，忍住恶心，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3
可是，胡青云偏不让我如愿，大声和士兵说话。
“爷，可有搜出什么？”
“急什么？搜身可是细致活。”
“还是爷想得周到，细细搜才能发现问题。”
路人纷纷注目，虽脚步未停留，但也足够看清士兵覆在我腰间的手。
我急得鼻子发酸，周围的窃窃私语让我羞愧万分。
忽然，一个路人向我投来关切的目光，是我家店铺的哑巴小二。
小二很聪明，只一眼便明白我的求救信息，他飞快地跑进城去。
许久，士兵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胡公子仗义！不过这小娘子身上没藏……”
“爷，您刚从她身上搜到的密信，如何处置？”
胡青云拿出一本书，从上面撕下两张，便说是在我身上搜出的密信。
何其荒唐，但士兵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对，对，你竟敢为山匪送信，要么滚，要么死，你自己选。”
我失力站不稳，胡青云顺势松开我的手，让我跌坐在地上，手掌的刺痛让我有了一丝清醒。
罢，罢，北城门进不去，我便换个城门。
“明月，别折腾了，我能让你进不了北城门，也能让你进不去其他城门，你还想被羞辱吗？”
“你到底想如何？”
“我要你去寺庙给爹祈福，长住在寺庙里。”
“你休想。”
“明月，爹年纪大了，你也不想爹被太守请去谈话吧？”
我心下一沉。
太守年近古稀，平日极少理政，却独爱胡青云，对他有求必应。
我不敢赌，纵使千般不愿，也只能跟着胡青云来到寺庙里。
4
胡青云以保护我为由，安排四个人监视我。
“明月，我们夫妻一场，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胡青云这般说，却夜夜和小荷欢愉。
我本想等他离开寺庙，再找机会逃走。
可五日过去了，他只顾着和寺庙里的小和尚玩乐，丝毫不提离开之事。
直到山匪企图冲进寺庙，我方知胡青云是来寺庙避难的。
外面人声鼎沸，谁也没想到受伤的山匪会躲在我房间里。
他的身形有些眼熟，但我想不起是和谁相似。
山匪蒙着脸，冰冷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像威胁，像震慑。
“外面有监视我的人，四个。”
“无妨，他们没有武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熟悉的声音，是山匪窝的那个“大哥”，但我不敢让他发现我认得他。
“你继续睡，就当是梦一场。”
面对山匪的要求，我连连点头。
刚闭上眼，门便被胡青云敲响。
“明月，方才寺庙进了山匪，你还好吗？”
“我很好。”
“我担心你受惊，来陪你睡了，开门吧。”
说得好听，他不过是怕平日的行踪暴露了，所以跑来我这避祸。
“我睡得安稳，无需你相陪。”
“让我进去，不然我马上修书一封送到太守那。”
胡青云以爹爹做要挟，我能做的，只有帮山匪拖延时间，权当报他上次的不杀之恩。
“我半夜起身会头晕，容我缓缓，再给你开门。”
“快点！”
山匪看出我的难处，没有说什么。
在我开门的瞬间，山匪便藏起来了。
5
胡青云慌张地走进屋，门外是层层护卫。
“你去窗边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和我禀报。”
“那我何时能睡下？”
“睡？你知不知道今夜山匪来袭？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下半辈子就没依靠了，好好守着。”
“可我一介女子，如何能跟山匪抗衡？”
“愚蠢，要是山匪来袭，你以身为盾挡住便好。”
胡青云面色可怖，在昏暗的房间里如同恶鬼。
我只知他自私，不知他竟这般自私。
“哈哈哈，我弟兄说，你把夫人送给我，我以为是戏言，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这世上多得是衣冠禽兽。”
山匪忽然大笑，只一晃眼，便到胡青云身后。
胡青云脸色煞白，认为我勾结山匪，蓄意杀害他。
于是用匕首抵住我的脖颈，转而威胁山匪。
“好一对狗男女，不想她死的话，就乖乖投降。”
此时门外护卫听到声音，也冲进房间中。
秋夜的寒气和匕首的冰冷让我发抖，里衣在胡青云的扯拽下，堪堪裹住我仅剩的尊严。
“别过来，再过来我便杀了她。”
“想杀便杀，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是啊，山匪不欠我什么，自然不会因为我退缩。
胡青云不断发力，山匪仍不停靠近。
脖颈传来一阵刺痛，而后是温热的液体。
我不想死。
爹爹还不知道胡青云的真实面目，若是日后被胡青云骗去钱财和性命，如何是好？
我奋力一挣，竟把胡青云挣开了。
原来胡青云见不得血，见血必晕。
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我连忙捡起。
护卫们担心金主出事，纷纷围过来，寡不敌众的山匪趁机逃走了。
“都让开，不然我杀了他。”
6
我将匕首抵在胡青云胸口，成功吓退护卫，跑出房间。
寒风一吹，我才知自己的里衣早被汗水浸湿，但我不敢停留，拼命往寺庙大门跑去。
寺庙外，是匆忙赶来的官兵。
我喜出望外，直接跪在他们面前磕头。
“各位爷，小女子前些日子外出，先是路遇歹徒，后被小人陷害，滞留在此，甚是想念家中老父亲。”
“希望各位爷大发善心，将我送回家去，我贾家定感激涕零。”
一听我是贾家的人，面前的官兵纷纷停下脚步。
“你是贾家的千金，贾明月？”
“是我，爷，您愿意帮我吗？”
“贾老爷满城找你，如今赏金已超过白银万两，能送你回去，我求之不得呢！”
我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只是我现在有差事在身，贾小姐你先等我一下？”
“爷，您先忙，我在这等您。”
官兵派了两个人保护我，然后笑呵呵走了。
没多久，官兵去而复返。
我欣喜地上前问是否要回城了，却收不到回应。
眼前人一声令下，命人将我抓了起来。
“你竟敢坏了胡公子的好事？”
我如遭雷击，木讷地被推着往前走。
是啊，太守独爱胡青云，这些官兵又怎会和他作对呢？
我重新回到胡青云面前。
如官兵所说，山匪毁了胡青云的大计，胡青云十分恼怒。
“窝藏山匪”的我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胡青云将我关在一间地下暗室里，只给一碗馊的稀饭。
一连几日，与我做伴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窸窸窣窣的老鼠。
我怕黑，也怕老鼠，这些胡青云都知晓，所以他才会将我扔在这里受折磨。
7
可我更怕死。
我饿得发昏，隐约能看见爹娘在向我招手。
为了活命，我赶走两个巴掌大的老鼠，狼吞虎咽地吃下稀饭。
后来老鼠也饿极了，想要吃我，被我胡乱反击，死了。
几日下来，我已没有贾家千金的样子。
胡青云来到时，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吃老鼠尸体。
“明月，这样的你，真让人着迷。”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好啊，我让爹来接你。”
胡青云的爽快让我不安，他真的让爹爹过来了。
“青云，月儿最怕黑了，怎可能在此？”
“爹，您下来就明白了。”
胡青云一挥手，两个护卫便隐匿起来。
待我看穿胡青云的计谋，爹爹已经走近，背对着那两个护卫。
“月儿？”
“爹爹，快跑！”
爹爹看到我，心疼的眼泪还未落下，两把血红的剑便从他胸前刺出。
我上前想扶住爹爹，却因为饥饿多日，没有力气。
爹爹倒在地上，眼里的泪水还在打转，便没了意识。
“爹爹？爹爹？”
我颤抖着探了探爹爹的鼻息，还好，爹爹还有气。
“明月，现在只有我能救他。”
胡青云背对着血淋淋的爹爹，如同恶魔低语。
他说得没错。
我太想救爹爹了，哪怕胡青云是个衣冠禽兽，我也想试试。
“青云，求求你，看在贾家相遇一场的份上，救救爹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诚意呢？”
8
胡青云示意我跪下磕头，我照做不误，只要能救爹爹，什么都值得。
“不错，药给你。”
胡青云扔给我一个小瓶子，上面写着“护心丹”。
我连忙倒出一颗喂给爹爹，爹爹悠悠转醒。
“月儿，疼吗？”
爹爹抬手擦掉我额头的血迹，我瞬间模糊了双眼，伸手握住爹爹。
忽然，爹爹浑身抽搐，七窍流血，没多久便断气了。
我哭得喘不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