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收养了曾经战友的遗孤。
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父母,哥哥,还有我爱了七年的未婚夫。
一场蓄谋已久的陷害,他们认定我买凶杀人,
我百口莫辩,被他们丢到了大山里,说是要给我点教训,让我学会懂事,
美名其曰:「宽容」
可当我受尽了苦难折磨,终于放弃了一切,
我的未婚夫却跪在我面前,求我再看他一眼。
而我只是决绝的告诉他:
「我,永不回头。」
1
「这次回去学乖一点,再像五年前那样任性,惩罚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我的亲生哥哥,沈昭沉声警告着。
我坐在车后座,畏缩地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到,又低声说:「知道了。」
沈昭回头看了我一眼,烦躁的皱眉:「邋里邋遢的,车座都被你搞脏了,也不知道好好收拾收拾,真是废物。」
嫌恶的语气如此熟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木棍打过来。
我呼吸一滞,下意识的双腿一软。
可理智告诉我我已经离开那个大山了。
我喘了几口气,局促的动了动身体,嗫嚅道:「对不起...」
前面没有传来声音,我悄悄的抬眼,见沈昭没有看我,暗自松了口气。
我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破破烂烂的布料勉强盖住脚垫。
我从座椅上离开,坐在衣服上面,尽量缩小自己占用的空间。
这样就可以了吧。我想。
我不想惹怒他们,我好不容易从山里逃出来,在这里也不能久留。
可想要再次逃跑,就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2
车里开着空调。
脱下外套后我身上的衣服就有些单薄了,皮肤被空调的风吹的有些痒,还有些疼。
我悄悄的挠了挠手臂,直到疼痛盖住瘙痒的感觉,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车前排,沈昭开始给家里打电话,语气温柔宠溺:「岚岚别急,我马上到家了,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那是我父母收养的战友遗孤,孙岚,被收养后改名为沈岚。
沈昭提到的,是沈岚最爱吃的草莓蛋糕,我记得。
那是市里最贵的蛋糕,小小一块就要3000块,是我以前最钟爱的牌子。
他家的草莓蛋糕最出名也最贵,可惜我草莓过敏,从来也没尝过。
想到那个蛋糕,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五年过去了,我其实已经忘了蛋糕什么味道了,但总比土和叶子好吃。
趁着沈昭打电话,我悄悄的直起腰,暗自观察车窗外的景象。
可能是这五年的记忆太过惨痛,我有些不记得去大山之前的事情了。
这个城市我生活了21年,如今看外面的街道,隐约有些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
我努力的在心里记下这些路,这样将来逃跑的时候也有个方向。
「好,岚岚,先让爸妈和阿越陪你,哥哥马上就到。」
前方沈昭带着笑意说道。
听到「阿越」这个称呼,我脊背一僵,一股彻骨寒意顺着脚底攀爬而上。
我的身体不由得发抖,巨大的恐惧摄住我的心神。
记忆里一根又一根木棍被打碎,
带着烟酒和汗味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压上来,
耳边放肆恶毒的谩骂淹没了我的精神,我的尊严。
一遍遍的问着,你还爱不爱裴越。
这个名字刻入骨髓,五年前我会迎着一身伤痕坚定的重复我不后悔,我爱他。
五年后的今天我会毫不犹豫的跪地求饶,把自己贬做地上泥,只为和裴越撇清关系。
这五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谁都不能救我,我心心念念的裴越更不能。
只有被我抛弃的尊严可以。
想要活下来,就要离裴越远一点,
永远永远地离他远一点!
我颤抖的想着,一遍遍的在心里重复着,把它刻到我的骨头里,我的血肉里。
3
别墅前,沈岚看见了我。
「姐姐!你回来了!」
我身体僵住,低垂的头抬起了一点,看到几人向我投来的目光,不敢说话。
「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妹妹和你打招呼呢。」 妈妈皱眉说道。
额间几滴冷汗流下,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说错了话,后果很惨。那种疼现在都仿佛残留在我的身上。
而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每一次与沈岚的对话,似乎都会以我的错告终。
「妹妹...」沉默了半天,我嗫嚅着挤出两个字,双手无意识的抠紧。
爸爸不耐烦了,「叫人都不会,那边怎么教的规矩?」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甚至有些眩晕,眼前模糊。
只听到裴越轻笑了一声,慢悠悠的说到:「看来是还没教好,不如送回去再呆两年。」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奇异的磁性,是我曾经无比迷恋的声音,如今却仿佛恶魔的低语,轻巧的几句便要将我打回无边地狱。
恐惧瞬间炸开淹没了我的理智。
我用力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把我送回去,求求你们别把我送回去!」
「我不抢了,我什么都不抢了!我不和沈岚抢了,我不爱裴越了,我真的不爱裴越了!不,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裴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一家人愕然的看着我,裴越似乎被某句话激怒了,脸色陡然一沉,甚至上前了两步,却被沈岚拉住。
妈妈抢先了一步走到我面前,试图拉起我。
「星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可当她的手触碰到我时,我却感觉到一阵灼烧和颤栗,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
察觉到不妥,我停下来,抬眼观察着他们的反应,手依旧颤抖着。
沈岚难过的看着我:「姐姐....其实家里人都很关心你的,你不用这样子...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我没打算揪着不放。」
一句话,暗示了我此刻都是在装模作样,为了逃避当年的罪责。
果然,听到沈岚的话,妈妈手缩了回去,直起身,淡淡地说道:「岚岚说的没错,既然回来了,当年的事我和你爸也没打算再追究,你也起来收拾收拾吧。」
裴越表情也更加冷淡了,他嗤笑了一声:「几年不见,沈大小姐演技见长。」
「真是丢人。」 沈昭嘟囔了一句,然后开始招呼其他人进屋。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身体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但他们的离去减缓了我内心的紧张。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沈岚诬陷我又怎样呢。
虽然没有爱,但也不会有欺辱和伤害。
4
我跟着他们走进餐厅,桌上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我闻到饭菜的香味,咽了咽口水。却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直到众人落座,沈岚看了我一眼:「姐姐怎么不来吃呀?今天准备的都是家常菜,是不是不合姐姐胃口?」
看到爸妈皱眉,我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快步走到桌前选了一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
怕他们嫌弃,我只敢扒拉碗里的米饭。
可沈岚还是不放过我。
「姐姐别只吃米饭,快尝尝李婶的拿手菜。」
她像真正的主人那样热情的招待我,仿佛我是来投奔沈家的穷亲戚。
一块块肉被夹到我的碗里,我小声阻止,
「不…不用了。」
裴越停了筷,声音很冷,
「沈大小姐不会还是对岚岚有怨气吧?」
沈岚也配合着露出委屈的表情。
我身体一颤,生怕裴越下一秒就重提将我送回去的事,
「我吃,我吃,我什么都吃。」
我不停的重复着,一边快速的将碗里的食物塞到嘴里。
炖的软烂的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但或许是长久不吃油水,我只觉得胃里恶心的想吐。
但我不敢停下。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送回去。
我大口吞咽着食物,因为内心的恐惧,甚至都不敢过多咀嚼。
我无暇分辨,快速的吃完了碗里的食物。
「我吃完了。」
我低着头,小声说道。
桌上一阵沉默,记忆里似乎有我在的时候,他们总是如此沉默。
好一会,才听到裴越淡淡的说道:「沈星刚回来,舟车劳顿,不如让她去休息吧。」
我松了口气。
跟着佣人上楼时,我悄悄瞥了眼桌上的人。
爸妈和哥哥在招呼沈岚吃饭,
沈岚眉眼带笑,撒娇卖乖,
裴越却脸色有些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蓦地,他目光转向我这边,似乎与我有一瞬间的对视。
我吓得身体一颤,赶紧转头上楼。
5
我被领到二楼深处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离其他人住的房间很远,几乎是要横穿整个二楼才能过去。
而我原本的房间,是除了爸妈房间以外最大最好的,可惜在沈岚来的时候便被抢走了。
那时我又哭又闹,不服输还叛逆,惹得爸妈厌烦,于是房间从大到小,再到破败的储物间,我几乎都住了个遍。
我低头,看了看粗糙的手和手臂上隐约露出的伤痕,小小的摇了摇头。
不,这些从来都不属于我。
会被轻易夺走的爱,从一开始便不是为我而来。
我按下心里的妄念,打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不大,却也比我在山里住的要好很多。
干净又整洁,没有汗臭和烟酒的味道,也没有半干的柴火和灰尘。
对我已是天堂。
我走进房间。
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在他们注意不到我的时候,悄悄地离开,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6
分配给我的房间虽小,但五脏俱全,家具装饰应有尽有,地毯也是最近清理过,没有尘埃。
门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箱子,箱子上是一个眼熟的猫咪贴纸。
我想了半天,记起了这是我的箱子,里面装着我最宝贵的东西,当时在家里不停的换房间,只有这个箱子一直陪着我奔波。
可惜我被送到山里的时候没能带着它,如今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些什么宝贝令我这么珍惜。
我轻轻推开浴室的门,入眼便是一面镜子。
清晰的照出骨瘦如柴脸色苍白的我。
破旧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罩在我身上,就如同从什么地方偷来的一般。
一眼看过去,真像是一个无家可归流浪多年的乞丐。
现在恍然起来,原来在其他人眼里,我竟然是这么个模样。
大山里的生活宛如地狱,我不会再想回去了。
缩在角落里,我将外套盖在身上,安心的闭上了眼,陷入几天来的第一个沉眠。
7
三天前,我还在大山里的时候。
刚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不堪,我手脚并用的走在路上。
黎明的光还不够明亮,路上尖锐的石头将我的手划出一道道伤口。
但我不敢停下,因为我终点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
五年前我被送到山里江村江大强家。这家本来是江大强和他七十岁的母亲住在这,除了忍受江大强的欺辱和毒打,还要照顾他苛刻的母亲。
三年前老人死后,江大强更加变本加厉的虐待我,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名字,都可以成为他毒打我的借口,我的身上常年没有一块好肉。
他好吃懒做,烂赌还酗酒。每天我都要带着伤去地里干活,赚的钱则会被他快速的挥霍掉。
五年的欺凌辱骂摧毁了我的精神,我的身体,我只要想起他便觉得要被恐惧撕碎心脏,但骨子里的疯狂与执念,成为了我活着的支柱。
我要逃。
我忍了五年,用无条件的顺从逐渐瓦解他的警惕,最终等到了一个机会。
在江大强再一次的烂醉回家的深夜,我主动上前服侍将他哄睡,然后拿起我磨了两天的刀,割开了他的脖子,将他那根作恶的工具砍下塞到他的嘴里。
看着他喷溅的鲜血,我心里感到一阵畅快和久违的轻松。
我激动的身体发抖,泪流满面,在这个困了我五年的地狱里,到今天为止,我终于抓住了那一线生机!
我没有行李,穿着我最完整的衣服,带着这几天偷偷藏下的几个馒头,连夜逃跑。
计划开始于几天前。我暗示村里的人我的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所以没有人会对我接下来的消失起疑。
江大强又从不干活,村里人几天见不到他也是正常。
我早已熟知通向村外的路,走上一天便可到茂密的树林中,村里人发现江大强的死怎么也要四五天,到时也寻不到我的踪迹。
我的腿因为疲累而颤抖,但我却觉得自己在朝着希望前行。
我的神情越发雀跃,却在看到远处人影时怔住。
笑容僵在我的脸上,随着那人的走近而逐渐消弭。
沈昭站在那,西装革履帅气逼人,逆着初升的朝阳,如神祇一般,荣耀,富贵。
他拧着眉,嫌弃的看着浑身尘土满头大汗的我,语气冷淡又嫌弃:
「爸妈让我来接你。」
「错过这一次,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走吧。」
他扔了我的馒头,丢下了一句施舍般的安慰。
我最终没有说话,顺从的上了车,看了看远处的高山,眼里是希望破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