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里,陈树一边忙碌一边嘱咐。
“找到王成后,我带他去给张雅上了香,看到张雅的遗像,王成说,挺像他的前女友,就是差点结婚的那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王成奶奶对张雅下手,虽然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但老太太在你们科里兴风作浪,祸害病人却因你而起,最后也要由你送它们离开。”
我问:“需要我做什么?”
“正规的度亡斋醮是用经文愿力化解亡者对阳间的留恋,受到感化后,会有阴间使者闻感而至,带它们离开,这要做场面很大的罗天大醮或者水火炼度仪,光念经就得念好几天,而且不能偷偷摸摸,要光明正大的诵出来,你们医院肯定不让咱这样搞,所以我只能带着王成和王小楠的父母,跟那几位把话说清楚,了结心愿后,再念阴鸷经为它们开门,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给它们带路。”
我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在空气中扩散。
“所谓的带路是什么意思?
你要我把它们带到哪去?”
“当然是亡魂该去的地方。”
陈树指指脚下的地板:“下面!”
“你有病吧?!”
“相信我,不会有危险的!”
我正要拒绝,陈树一把拉住我的手,劝道:“只有这样才能送它们离开,而且我只让你送它们一程,又不是陪它们上路,有啥可担心的?
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件事确实没有危险,只是有点恐怖的场面,如果你不答应,这法事就没法做了,你等着被王成奶奶掐死......她好像把你当成孙子的情敌了,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要么送一程,要么被老太太带走,你自己选吧!”
以前我没得选。
现在我哪个都不想选。
陈树捣鼓了半个多小时,应急通道里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元宝、纸人、汽车别墅等纸扎品,铃铛、令牌、黄符等一应法器,还有香炉线香铁盆等物件。
他让我将王成和王小楠父母叫进来。
我将三人叫来后,陈树让我出去等着,王主任和小丽倒是有兴趣看看抓鬼驱邪的场面,但陈树不同意,只说旁人躲都来不及,因为好奇心主动凑上去,被脏东西惦记上可别找他救命。
王主席只要悻悻离开,但依然不死心,贴在门上偷听。
应急通道的防火门没有缝隙,无法窥视里面的情况,但隔音一般,还是能听到陈树他们的动静。
有王主任带头,我和小丽也将耳朵贴在门上,当然,最舒服、最方便的位置肯定被主任独占,我俩只能缩在角落,正儿八经的听墙角。
陈树向三人交待稍后要做的事情。
“一会得一个个来,王成,我先请你奶奶过来,就照咱俩说好的,一个劲给老太太道歉,承认错误,求她安息,你们两个千万别出声,打断我做法事小,万一被老太太惦记上,王小楠也救不了你们,如果顺利劝服老太太,我再请王小楠,我可提前跟你们说好,他已经死了,这一世缘分已尽,不管他说的多可怜,你们都不能同意他留下,否则既害了你们也害了他。”
王小楠父母立刻保证,说自己只求再看一眼小楠,不会有其他想法。
倒是王成,事到临头又有些退缩,却被陈树一句话逼了回去:“想不想要那一万块钱了?
想要就闭嘴。”
片刻后,我们听到陈树念咒的声音。
“天门开地门开,大鬼小鬼快快来......四路通,来显灵,十方力士落门庭......”前面说了,念咒诵经都是教派特有的十方韵,普通人听不懂,我能听清几句也是张雅头七后,在我软磨硬泡下,陈树用普通话念了一遍咒语。
隔着那一边,陈树不停念诵招魂咒,手上有什么动作,我们就看不到了。
这一步,王主任小声对我们说:“挺像那么一回事啊,你们说里面现在是啥情况?
那些东西,来了没有?”
这谁知道呀。
我俩也没有回答,耳朵紧贴防火门。
满怀紧张的听了五六分钟,我的耳朵有些难受,好像长时间坐高铁造成的耳膜胀痛,我张开嘴巴揉了揉耳朵,这才听到防火门那边传来的呼呼风声。
“呼...呼...呼...”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就在我好奇那一边是什么场景时,突然听到王小楠父亲惊呼:“小陈师父,他...他这是怎么了?”
小楠爸压低声音,但语气有些惊慌,我的心悬了起来,却也更加好奇。
陈树没有回答,只是念咒声大了稍许。
风声火声,渐渐微弱。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恻恻,腔调十分诡异的哭啼声。
即便我们三个不懂行的,也意识到这个声音恐怕代表着,脏东西来了。
比赛似的,念咒声逐渐高亢嘹亮,与哭声针锋相对。
就在王主任嘟囔:“这会不会吵醒病人呀?”
哭声骤然消失,咒声也戛然而止。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安息,为什么喊我回来?”
“他他他...他怎么变了一副嗓音?”
前一句是个老太太的声音,后一句依然是小楠爸的惊呼,可小楠爸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从语境分析,不是陈树,小楠爸应该在对陈树说话,从称呼考虑,也不该是小楠妈,否则小楠爸回问:我老婆怎么了。
只能是王成。
看来被他奶奶上了身。
这时,陈树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孙子逼你上吊,既然你回来了,可以拿他撒气,撒完赶紧走。”
好家伙,他不是要王成向奶奶道歉么?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让老太太拿王成撒气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发出一阵‘桀桀’的诡笑声后,居然说:“我不走,什么时候我家小成娶了媳妇,生了孙子我再走。”
陈树的语气也有些意外:“他逼死你,你不恨他?”
“谁说小成逼死我?
我是为了给他们腾房子才上吊的。”
“为什么不肯搬出去住?”
“我要守着小成,我要留在家里看着他,我还要帮他带孩子。”
虽说大孙子小儿子,老人们的命根子。
可老太太这份‘做鬼都不放过你们’的宠爱,让我毛骨悚然。
陈树又说:“人鬼殊途,你不可能守他一辈子,何况你已经害死无辜的人,我也不可能让你留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走吧。”
老太太固执道:“我不会走的。”
“那你就别走了!”
话音刚落,念咒声再一次响起,比之前更为洪亮,而除了声音的变化,还有一股磅礴的正气与威严,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我的心跳,或者说,咒语声改变了我的心跳,随着念咒声越来越急促,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感到莫名袭来的巨大压力,让我心头说不出的恐惧。
扭头看王主任,也是脸色苍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捂着胸口说:“不行,我有点心慌,扛不住了,你们盯着点,我回去歇着。”
王主任一手捂胸,一手扶墙,慢吞吞回了办公室。
自从陈树开始念咒,老太太便再次哭啼起来,似乎用鬼哭声抵抗咒语的威力,并且越哭越凄惨,音调越尖,以至于门这边的我和小丽都不由自主的捂住耳朵,却不知那边的王小楠父母是什么感受,总之没见他们跑出来。
陈树和老太太抗衡几分钟,咒语声依然高亢,哭声渐渐转小。
只剩下轻轻啜泣时,陈树停止念咒:“再问你最后一遍,走不走?
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老太太语气虚弱,哭腔恳求:“我放不下小成,你帮我照顾他。”
“你不会教孙子,把他惯得好吃懒做,现在他生活拮据全是你们咎由自取,但我会拉他一把,给他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能有多大成就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怎么拉?”
“帮他找个正经工作,剩下的你就别管了,走吧。”
“小成,奶奶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任性胡闹了,跟着小师父好好干,早点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带到坟前让奶奶看看......”老太太越说越小声,直到‘咚’一声后,彻底没了动静。
防火门打开,小楠爸背着昏迷的王成出来,我搭手将王成送到值班室,小楠爸再进到幽暗的安全通道里,但表情明显凝重几分。
轮到王小楠了。
我依然呆在门外。
烧一张写着王小楠名字和八字的裱纸,陈树再次念咒。
“天门开地门开,大鬼小鬼快快来......四路通,来显灵,十方力士落门庭......”两三分钟过去陈树住口,我以为王小楠上了父亲或者母亲的身,却只听到陈树说:“他来了,你们记住,千万别太激动。”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隔着防火门,我听不真切,似乎是有人正走楼梯上楼。
脚步声并没有在门那边响起,似乎在两层楼的中间停下。
一个怯懦的童音说:“爸爸?
妈妈?
是你们嘛?”
小楠妈痛苦道:“小楠,是妈妈,妈妈在这里,你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