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或许在年少时,我总认为这个世界只有美好,所以当初看到那个坐在墙边悲伤流泪的孩子,心里就不由得生出了怜悯。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太傅罚你了?」
冬日寒风中,我身着厚实的宫装,好奇地望着那个坐在墙角眼眶泛红的小男孩。
男孩呜咽着,眼中的泪水让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显得更加明亮,叫人心生怜意。
「别哭了,皇祖母说男孩子应该勇敢,不能轻易流泪。来,我有酥糖,给你吃。」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模仿着太后哄我的样子,笨手笨脚地轻轻拍他的头,软声说道:「没事的。」
从那天开始,宋宇承成了宫中的常客。他并未成为太子的伴读,但却成了我的陪伴。
他无所不精,而我则喜欢尽情玩乐。
我经常在宫里四处乱跑,宫女们都头疼地找不到我的踪影,但宋宇承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
那个春天,我固执地攀上树梢寻鸟窝,众言无益,一个不留神,从枝头坠落,腿骨折断。
宋宇承的心如刀绞,他搂着我,泪如雨下,自此,他日夜守在我侧。
他替我补完那些遗落的课业,细声细语告诉我宫中的风云,更是时常从宫外为我寻来稀世的珍玩。
每次服药,他轻言安慰,手中的药碗轻轻送到我口边;
每次换药,他都亲自动手,口中反复告诉我,不要害怕,他永远守在我身旁。
午后的阳光,如浅酌低吟,斜洒其上,映出他脸庞的白皙和那隐约可见的细绒毛,仿佛被阳光亲吻过的少年多了几分神采。
我在榻上的每一刻,都有他的守候。
细听宫中低语,宋小世子于每晨微霭之间入宫,待夜幕星挂时才离去。
他既要专心于学业,又要呵护那位卧榻的小公主。
「公主,臣研习了新的剑舞,跳给你看,如何?」
冬的寂静中,大雪纷飞,少年犹如风雪中的蝴蝶,急步跃入殿内,那双明亮的眼中,满是热切。
我倚卧软榻,双手环抱着温炉,心有所懒,不甚想动。
然而,少年的殷勤如泉涌,我不得不跟着去了院中,欣赏他的剑舞。
我伫立于长廊,尽管雪花纷飞,却似有神护,未让一片触及我衣。
少年伫立于院中,手握枝桠,神采奕奕。
「宋宇承,这样子未免儿戏,待我给你取把真器。」
身为深受宠爱的公主,我的殿内珍奇绝伦。
但那日为少年郎取出的,乃是非常人所能轻触,即使父皇亲临,我亦舍不得展示的宝剑。
少年身形矫健,步伐沉稳,每一招、每一式都如流水行云。
剑锋所至,风随之生,惊动了院中树梢的雪絮,纷纷扬扬。
少年的右手紧握宝剑,定格于飘雪的景间,脸上的笑如春水,眼神如秋波清澈,轻轻地呼唤了本宫的名号。
「珺宁。」
在那转瞬,本宫心生了一个念头,我想要他做我的驸马。
宋宇承的嘴硬,本宫深知。
但皇家的威严,他终是无法挑战。
作为宋家的世子,最终他身带伤痕,在本宫面前跪下认罪。
那些不明真相的婢女议论纷纷,指我狠心,让这样一位英俊的少年跪守了整夜。
知情者经过,皆摇头轻叹。
「宋宇承,你真的错了吗?」
我站在殿前俯瞰这跪地而仍背挺如松的少年。
他并未抬头,声线低沉:「错了。」
我望着他低垂的眉目,突觉其中失去了往日的热烈。
那曾经锐气如剑,横扫江湖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无趣。
那对曾让本宫心醉的眼眸,已不再有从前的笑意,如幽深之潭,寂静无波。
「珺宁,你这样待我,是为了婉舒那事,还是因那逆贼之子?」
他那出乎意料的话,使我瞬间失语。
逆贼之子?
蓦然,我忆起了那笑颜如春风般的人。
我片刻无言。
究竟是为了他,还是因云婉舒下毒害我一事?
我自己也搞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