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山书院,青州排名第一的学府。
修建在西门外一座小山上,据说那山主痴迷于竹学,所以小青山的山顶到山脚都种满了斑竹,每当有清风拂过竹林会发出一阵悉悉声,让人极容易沉醉其中。
山间小道上有往来的男女嬉笑打闹,没错,这书院有男有女,不过也并不稀奇。
大周安民十六年颁布法令鼓励女子多学勤学,虽然这法令先皇颁布出来只为给自己博个好名声的,但怎么说也是由内阁盖章的圣旨啊,至少民间开始不反对女子从学。
再说了,女子能拽个两句诗句出来便能落得个饱读诗书的美名,他日嫁人时都要抢手的多。
由于上山的路只能供人行走,张易寒的马车只能停留在山脚下,与之同行的还有张铁山,在韩婶婶的千叮咛万嘱咐下他领路来了。
“怎样?这环境不错吧?”
自然是不错,谈笑无鸿儒往来皆白丁,若是帝都里有这样的书院张易寒觉着当年自己定然不会逃学。
“行了铁山叔,你快去忙你的事吧,这就一条道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瞧着张铁山有开口的意思张易寒赶忙打断道。
“别惹事对吧?以前我每次去学堂我娘都要跟我说这句话。”
张铁山哭笑不得,我的小公子啊,今日哪同往日呐?
“我是想让你别同他们计较,白白落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
张易寒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我现在一介白身,哪里还有身份可言,走了哈,闲暇时找你讨酒喝。”
说罢他便背着双手闲庭信步的朝着山上走去。
...
翁子墨今日显得有些憔悴,那美的动人的眉梢上都是解不开的抑郁,她是青州城通判翁天正的第三女,庶出。
寻常人家的庶子便受白眼了,更何况是她这个庶女,若非自己从小被家里老太太拉扯大深受宠爱的话,恐怕自己早就被嫁出去了,不过饶是这样,她这张招事的脸仍给她惹来了不少的麻烦。
最近青州刺史又来替他家二公子求亲了,依稀记得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前两次多亏她家的大娘娘挡了回去,活了这么大翁子墨还是第一次感激她,虽然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想把出嫁的人选换位她的女儿罢了,但怎么说也算救了她,这桩被旁人眼羡的姻缘她那是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这事一时半会儿谈不下来,倒还不用为之抑郁/
真正令翁子模烦恼的是另一件事,她的母亲早亡,尸骨被葬在镜湖后面的山上,那是她母亲生前最爱去的地方。
每月的头尾翁子模都会拿着钱纸去祭拜自己的母亲,十年来月月如此从不停歇,只是最近青州城来了户大人家竟直接将镜湖及周边给买了下来,听说几天的时间里便修起了一座别院,这样的大动作让青州城各个家族纷纷侧目,哪家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正思及时,徐老夫子走了进来。
小屋里十来人纷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这位徐老夫子可是出了名的茅坑里的石头,就算是青州刺史亲至他都敢甩脸色。
瞧着人都坐好了,徐老夫子咳嗽两声这才说道。
“今日你们要多出一位同窗。”
说罢,他朝着呼喊轻声喊道。
“张易寒,进来。”
张易寒心里无奈,多久没人直呼过他的本名了?不过他也不至于同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儒生计较,虽说他平日里比较无法无天,但最基本的尊老爱幼他还是知晓的。
缓步走入屋内,瞧着那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蛋,哪怕他昨日给自己安慰到半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他的心态依旧是崩了。
我来这到底图个啥?
“张易寒。”
冷声说完,他径直走到屋子后面,寻了个靠窗子位置坐下,这屁股刚一落座便发现整个屋内的人都在扭过头看着自己。
张易寒这才惊觉,屋内座位的排位是有序的,男子坐前面,中间隔出一条缝隙,后面坐的才是女子。
这是大周所有书院不成文的规定,女子从学只为正道不求科举,所以书院通常都会把女子的位置安排在后面,免得课上男生盯着别人乱想,扰乱了进学。
犹豫了一下,张易寒再次起身走到男生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可是刚一落座,前面的男子便急声提醒道。
“快起来,这是林公子的位置,他今日身体抱恙未曾尚学。”
张易寒开口询问道。
“这位置可有具体规定谁该坐哪儿?”
前面的男子一楞,随即答道。
“未曾,有来时自己寻处空位坐下便是,不过这位置大家都特意给林公子留着,他是青州通判家的大公子。”
张易寒闻言不再多言,而是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果不其然,又是一片竹林,这青山书院的山主到底多爱竹啊?
瞧着张易寒没搭理自个儿,那位好言相劝的兄台自觉碰了一鼻子灰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中暗下决心明日林公子来时帮他开脱一二。
徐老夫子开始授课了。
大周孩童六岁开始蒙学,学的第一本书叫做千字言,为的是让儿童开智,识字儿。
待孩童到了十二岁便是该入学堂的年龄,这时候学的便是《礼》,里面尽说些什么天地君父,礼仪仁孝之类的屁话,按照邙山公的说法,这些东西爹娘都教不了你一本书还能教咯?
到了十六岁入书院,有心往仕途方向走的学子就该学《治》《史》《安民要术》这类的治国之书,没办法,虽然大周科举考的比较活,从不拘泥于书上的死知识,但看多一点好歹能有个参考。
徐老夫子今天讲的是《史》,张易寒开始的时候认真听了一会儿,说的是霸下之战,当年大周在这一战一举击溃楚国奠定了自己霸主之位,顺带一提,当年这一战的头功就是自家爷爷邙山公,这老头子当年一杆大枪硬生生把楚军打得没了脾气。
听了小半会儿张易寒便没了兴趣,这老头根本不懂兵法,通篇都在吹捧什么靠山王好谋略邙山公好勇武,什么当年被逼无奈绝地反击,什么以一挡万勇冠三军,这不纯粹放屁吗?
当年的霸下之战明眼人都知道主动挑事的不是楚国而是大周,当年的楚国刚才西蜀身上碰了一鼻子灰哪里还敢去招惹日渐强盛的大周?大周当年是吃准了楚国打败的机会,一举发兵打算吞掉那西北方向辽阔的疆域,谁知道特么打到一半国内的粮食支撑不下去了,这才无奈班师回朝,而那边被大周占领的疆域直至现在都不断爆发战乱。
至于以一敌万那更是瞎吹,自家爷爷武道啥水平张易寒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武道分九品六御,九品从九往一数越小越强,六御则分别是后土,紫薇,上宫,长生,青华,玉皇。
他爷爷顶破天就是个紫薇境,要说他在两万大军里杀个七进七出,张易寒还能看在爷孙面上勉强相信。
可要如徐老夫子嘴里那般面对面以一敌万?张易寒当年在帝京城里听书的时候还是深信不疑的,但打后来参军了亲眼见着那一万大军是怎么个场景后,他那是打死都不信,牛B吹炸了都。
就那种平原地带你个紫薇也就勉强能跑。
还想以一敌万?你咋不上天呢?
这话就是他爷爷那张脸都说不出口。
张易寒失了兴致,开始望着窗外发呆以打发时间。
竹子...竹子...还是特么只有竹子。
张易寒顿时万念俱灰,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和这些竹子一起度过很长的时间。
惆怅,凄清,悲凉...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张易寒觉得自己此时就像那些深闺秀女最喜读的话本里的人物一般,充满了哀怨的故事。
足足一个钟头的时间,徐老夫子的课总算是讲完了,除了开局说了点战法精要以外,其余的时间竟全在捧吹邙山公何等勇武,张易寒都不免有些怀疑爷爷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把自己弄到这青山书院来的吧?
徐老夫子刚一踏出屋子,张易寒便急不可耐的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出去,这屋子里着实太闷了,充满着一股绝望的暗示感,如若再不到太阳下晒晒他估计自己非得腐朽了不可。
张易寒却不知他这前脚刚一踏出门,后面屋子里的人便吵翻了天。
“这人谁啊?好生傲气。”
有一专擅各种花边情报的小胖子当即站了出来,每当这种时候他才能在这个不大的群体里找到些许的存在感。
“这人的来头可大的很,那可是从帝京来的,东边那座新修的镜湖别院你们都听说了吧?这位就住那儿。”
一直静悄悄的翁子墨听闻此言心里一动,原来这张易寒便是镜湖那家的。
有一向看不惯小胖子的人出口讽刺道:“就你这本事还敢说自己是青州城万事通?可尽瞎吹,你若真有本事咋不直接告诉我们这位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小胖子顿时急红了眼,当即放下狠话。“你们若是谁能打听出他的家世,我白送他十两白银。”
与胖子交好的同窗听到这话赶忙拉住他的衣袖,那可十两银子啊,这钱在青州城都能买下一栋偏僻的小宅院了。
“你疯啦,就算你父亲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小胖子阴恻恻的一笑,贴在友人耳边小声说道:“放心吧,他们问不出来的,我昨儿问我爹那位爷身世的时候还挨了一顿打,他特意嘱咐我不许过问那位爷的身份。”
友人心中又是恍然又是震惊。
这小胖子的父亲可不是个简单人物,那是青州少有的几位豪商之一,手眼门路遍及天下,连他都不敢直言的身份,青州成立的官爷们也没几个敢说出口的,这些同窗回去后估计少不了一顿训斥。
别看这小胖子平日里憨厚可欺,暗地里可一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