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夭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一旁的阿四燃起室内的炭火,将主人衣衫上的雪花弹掉挂在架子上,紧接着沉默了一会后走到南夭床边,轻声问道:“主人,您的外袍呢?”
提及外袍,南夭身形一滞。
外袍呢?
外袍还盖在那位云小公子身上呢。
本来今早天刚破晓时,南夭便将怀中的云瑾小心翼翼的抱到床上继而捏紧了四周的被角,虽是心中有些不舍但理智告诉自己是不适合再在这呆下去了,如若被人发现最后受罚的还是云瑾。
可谁知南夭方一起身,床榻上睡得安稳的少年像是感知到他要离开似的,抬手死死地攥紧仙君怀间的外袍,是任南夭如何都不肯松手的。
无奈之下,仙君只好将怀中抱着的外袍重又盖在云瑾身上,随后指尖灵光一闪内室的炭火便燃的小了。
......
南夭睁着眼撑着脑袋看向身侧站着的阿四,面上笑容更甚,朝着那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些。
阿四疑惑的皱着眉,见南夭这般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四啊,”南夭歪着脑袋,眼眸闪着狡黠的光色,语调上扬:“我说我的外袍被人偷了,你信不信?”
阿四瞧着主人这般不正经的神情,再回想今早他回来的方向,明明就是不放心云小公子夜闯了云府,至于外袍——大有可能也是给那位公子了。
念及此,阿四轻叹一口气,转身回道:“阿四信的。”
南夭见阿四转身背对着自己,虽口上是这样说,但自己昨夜的事情是一定被他察觉了。
这样想着,南夭连忙坐起身伸手拽了拽那人手边的衣衫,苦着一张笑脸,道:“好阿四我错了,我是去了云府,那也不是担心云瑾吗,毕竟是我先毁了那人的约。”
说着,南夭见阿四依然背转着身子不理自己,有些急了,语气越发无辜:
“好阿四好阿四,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我以后绝对与那些仙门世家保持距离,还有你可别把这件事告诉鹤泽,他如果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良久,阿四才转过身,直对上南夭那一双乞求的眼神,语气一顿颇为无奈:“主人还怕鹤泽仙君吗?”
南夭点点头,目光一紧,迎上阿四的目光:“怕,非常怕。你知道的,鹤泽一训斥你家主人起来是毫不心软的。”
“......”
阿四见不得主人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别无他法只能微微颔首答应了南夭。
“果然,”南夭笑着松开了手心阿四的衣衫,双手枕在脑后毫无顾虑的躺在床榻上,道:“这招对你和......母亲都特别有用。”
阿四沉默了一瞬,知晓主人这是又想起了主上,没有接话只是走到后窗边,将那凛冽的寒风和雪花尽数阻拦在窗外,细心的检查好房内的每一个角落后,转身对南夭道:“主人先休息一会儿,等到雪停了再启程便可。”
听阿四这般说,南夭才察觉自己是有些困了,毕竟一晚上都在照顾云瑾没有合眼。
钻进暖和的被褥中,南夭只觉那困意就像是洪水猛兽般疯狂的席卷着自己的神经,挣扎着用仅存的清醒意识将手边的床帘拉上,南夭有些发闷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记得叫我。”
......
本以为广陵这边雪停了,这去往长安的路就会好走一些,可谁知愈是靠近北方这雪下的就愈大。
等二人到达长安时,是这冬日难得的晴天。
长安城内人声喧闹,古街小巷相互缠绕,街边古木高大屹立,雪松上落满了雪堆,寒风吹过抖落一地,那树杈上的绿色针叶也慢慢显出了身形。
南夭目光新奇的看着四周的商铺,与江南广陵的温润软语不同,这边人的方言一时之间竟很难听懂。
身上披着的是阿四给自己新换的外袍,暗色玄衣上刺绣的是精致的桃花纹样,银线在冬日暖阳下熠熠闪光迎合着面颊上带着的白色面帘。
许是见这小公子长得俊俏、亦或是身上的衣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样式,街边的小商贩个个都提着自己贩卖的东西往着南夭身前凑。
“公子看看我这里新进的一批布匹,都是顶好的款式。”
“公子来尝尝我们家的糕点,软糯香甜,保证让您终身难忘——”
“公子,来.......”
南夭笑着摆摆手轻轻颔首谢绝了这些人的好意,只是向其中一小商贩问道:“请问长安的西郊是否有人居住?”
被问的小贩也是听出了南夭的口音也不像是长安本地的人,抬眼见眼前的小公子长的是真真俊,忍不住回道:“没有没有,公子是外地来的吧,第一次到长安?”
南夭点点头,不否认。
那小贩倒是来了兴致,道:“那公子可是来对地方了,长安不比其他地界都有些什么仙门宗门在那镇守着,这地方可是从没有那些‘丧心病狂’的规矩的。”
“我知道。”南夭笑着回答。
“所以西郊那个地方真的没人居住吗?”
“没有。”突然被岔开了话题,小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试探问道:“公子可是想在西郊安家?”
“.......”
南夭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便回道:“我想在那里——种满桃树。也算是安家了。”
“???”
听南夭这么一说,那个小贩连同周边围上来凑热闹的百姓瞬间沸腾了:
“公子您没搞错吧,现在可是冬日,如何种桃树?”
“对啊对啊,而且西郊这么大,公子如何种的完?”
阿四见周围突然围上来的这么多人,神色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紧皱着眉头,微微上前一步帮南夭拦出了些距离。
南夭嘴角微勾,因为戴着面纱只能看清面前仙君眼中微闪的光色。
南夭回道:“这些大家就不用担心这么多,我自有办法。”
“小公子这莫不是在开玩笑??”
南夭摇摇头,也不恼:“没有,我不开玩笑。”
.......
阿四遣散了众人后赶到西郊时,南夭正站在磐石上,玄衣映雪,连同墨发间的雪碎都在日光下闪着光色。
手心聚起灵力,南夭半阖着双眼,那腰间的乾坤袋被蓝白色的光斑覆盖着渐渐升至半空,上面红色的花样折合着桃仙额间的桃花纹样亮着柔润的光。
桃仙眼眸暗红,像是从地狱中生长出的曼陀罗花,泣着血色。
周身被淡色的灵力紧紧包裹着,形成一层朦胧屏障使得阿四守在身后一时之间竟看不清主人的身形。
紧接着一阵红光从乾坤袋中飞出铺满了眼前整个的西郊雪地,厚厚的雪层被那肆意生长的枝干吸取着印记,粉色的花瓣在眼前飘飞,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清甜的如同山间的清泉。
南夭布下了三层结界。
一层是最外围的普通桃树,一层便是桃林中央那一棵由得母亲和自己共同滋养的树干。
而在那棵古树之后却是南夭为自己设下的最后一层结界。
“以后修炼就不愁没地方去了。”
南夭笑着眼眶微红看着眼前纷飞的桃花,指尖捏起一瓣,轻声道:
“母亲她......应该会很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