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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地黄录刘钦刘公全文

水木熊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刘宸瞧着木然等人离去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忽又心中一惊,跳了起来,凑近马车压低着声音道:“妘公子,你怎样了?刚才因何出声?差点坏了大事。”马车中传来一声冷哼,一个怨恨的声音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在那里没个正经地胡说八道,害得本公子分了神,噗——”刘宸大惊失色,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即旋风般冲进马车。一名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颓然倒在卧榻之上,脸色白得吓人,口角满是鲜血,胸口还有一团未干的血渍,看样子应该是运功时出了岔子,以致真气逆行,伤了经脉。他忙凑过去扶起这人,剑指接连点出,将对方后背几处要穴封住。不料对方却怒道:“你干什么,谁要你来多事?”刘宸真是哭笑不得,微愠道:“我若不帮你封住这几处穴位,一会气血倒流,神仙也救不了你,怎的...

主角:刘钦刘公   更新:2024-12-04 16: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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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刘钦刘公的其他类型小说《天玄地黄录刘钦刘公全文》,由网络作家“水木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刘宸瞧着木然等人离去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忽又心中一惊,跳了起来,凑近马车压低着声音道:“妘公子,你怎样了?刚才因何出声?差点坏了大事。”马车中传来一声冷哼,一个怨恨的声音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在那里没个正经地胡说八道,害得本公子分了神,噗——”刘宸大惊失色,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即旋风般冲进马车。一名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颓然倒在卧榻之上,脸色白得吓人,口角满是鲜血,胸口还有一团未干的血渍,看样子应该是运功时出了岔子,以致真气逆行,伤了经脉。他忙凑过去扶起这人,剑指接连点出,将对方后背几处要穴封住。不料对方却怒道:“你干什么,谁要你来多事?”刘宸真是哭笑不得,微愠道:“我若不帮你封住这几处穴位,一会气血倒流,神仙也救不了你,怎的...

《天玄地黄录刘钦刘公全文》精彩片段


刘宸瞧着木然等人离去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忽又心中一惊,跳了起来,凑近马车压低着声音道:“妘公子,你怎样了?刚才因何出声?差点坏了大事。”

马车中传来一声冷哼,一个怨恨的声音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在那里没个正经地胡说八道,害得本公子分了神,噗——”

刘宸大惊失色,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即旋风般冲进马车。

一名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颓然倒在卧榻之上,脸色白得吓人,口角满是鲜血,胸口还有一团未干的血渍,看样子应该是运功时出了岔子,以致真气逆行,伤了经脉。

他忙凑过去扶起这人,剑指接连点出,将对方后背几处要穴封住。

不料对方却怒道:“你干什么,谁要你来多事?”

刘宸真是哭笑不得,微愠道:“我若不帮你封住这几处穴位,一会气血倒流,神仙也救不了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对方怒气更甚,嚷道:“我就是不知好歹,要你管?要你管?”

刘宸惊道:“诶——你怎么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此刻倒像个姑娘。”

对方也吃了一惊,咳了几下,道:“可能是受伤太重的缘故罢,都怪你,现在怎么办才好?”刘宸听他这会说话,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低沉的声音,终于吁了口气,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此地再也待不得了,火莲教的人随时都会杀回来。”

妘公子道:“我走不动,你把马牵来。”

刘宸道:“这荒山野岭的,骑马多费劲,我背你便是了,瞧你这弱身子骨,背两个都不成问题。不过之前听狄老二他们说过,伤愈之前你连挪动一下身子都不可以。”

“现在没有什么两样了。刚才正值紧要关头,那些人就来了,已经功亏一篑。”

刘宸心道:“你练的什么破武功啊,这般娇贵,受点伤就这么难伺候?还有啊,你本身就是个怪人,长得倒挺温文尔雅,怎的说起话来如此沉闷、苍老。”

他探头望了望外面的夜空,沉吟道:“既如此,我们这便动身,赶紧找一个僻静、隐秘的所在运功疗伤才是。”说着一把抄起对方腰际,走出马车。

他将人放下,催促道:“你快爬到我背上来。”

妘公子勉强站稳,神态有些忸怩,似乎不大乐意。

刘宸不耐烦地道:“来不来?你再不来,火莲教的人就来了。”

妘公子闻言一惊,吓得赶紧爬往刘宸背上,后者嘿嘿一笑,迅速展开身法,往密林深处奔去,当真比骏马还快。

雨已经停了,东边的天际似乎现出了一点淡淡的霞光。

狄老二等人行至一片山谷的尽头,前方地势突然变得平缓而开阔,脚下青石铺路光亮如砥,谷内芳草遍野迎风挟香,大家都生出一种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极目望去,眼前茶林一片,绿绿幽幽的,有如一条软席铺在谷低,林之深处,有屋瓦隐现,像是一座古老的殿宇。一弯溪水穿林而出,沿着山谷而下,潺潺水声夹杂着自然的风声,偶尔还有几下清脆的鸟鸣声,好一处天外圣境。

又行了一阵,原本的道路已然穷尽,入眼是一个偌大的广场,足可容下数千人,广场中央有一高大的石台,便似一个古老的祭坛。

石台周围,陈列着数十根形状各异的石柱,上面刻满了奇怪的图形和文字。众人瞧了一阵,无不啧啧称奇。

广场的北侧,是一片屋舍,车队径往那里而去。到了院门外,车队停了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下了马车,自语道:“这里就是了。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误事。”

狄老二率先跳下马车,紧接着,钟铁衣扶着那女子走了出来。她此刻绛纱蒙面,让人瞧不清面容,如此却更添她的魅力,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老汉转过身来,低声道:“诸位大爷可要遵守诺言,放了我们啊。”

狄老二沉声道:“那是自然,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就差最后一步了,请老丈配合到底,让我们以彩云馆的身份顺利地混进去,事成之后定当答谢。”

老汉叹道:“答谢就不敢奢望了,只盼大爷莫要失信才好。”

钟铁衣道:“老丈放心,只要我们展开行动,对方就会知道我们的身份,这笔账不会算到彩云馆的头上,请前方带路罢。”

老汉无奈地叹了口气,领着众人往院门走去。大家抬头一瞧,门额上一块巨大的匾额十分醒目,上书“圣火庙”三字,字迹苍劲有力,倒也有些气派。

老汉轻轻敲了敲大门,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里边探出半个身影,作道童打扮,睡眼惺忪地问道:“做什么的?”

老汉忙露出一副笑脸,作揖道:“烦请圣童向金光大法师通报一声,彩云馆乐福应约求见。”那童子见老人家说得客气,心中满是欢喜,瞧清外面的车队后,点头道:“你们终于来了,大法师可一直记挂在心哩。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一阵欢笑声从门内传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道:“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我还担心这场大雨会误事哩,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一言未毕,里边走出一位身着黄袍的中年道士,此人手抱拂尘,十分高大,向众人稽首道:“诸位一路劳顿,功德不小,贫道以火神的名义致谢。无量慈悲!”

狄老二往那边瞄了一眼,但见此人腰粗肩宽,略显肥硕,面容却还算和善。

自称乐福的老汉躬身还礼道:“金光大师客气了,承蒙厚爱,荣幸得很。”

金光大师仰天一笑,转身道:“诸位落脚的地方,我早已安排妥当,请随我来。”

众人进得院内,但见屋瓦成片亭阁交错,花树相映泉水叮咚,便似到了王侯贵戚的后花园一般,四处又各有小路通向林木深处,也不知道有多少池馆水廊。

走了好一阵子,大家拐进一片院落,入眼尽是奇花异草,并有阵阵馨香,金光大师指着周围的屋舍说道:“此处是本庙的后院,十分的幽静,专门招待贵客,诸位都是高雅之士,最合适不过了。若有什么需求,便请招呼一下外面的小童。”

乐福连忙道谢。金光大师又道:“马车上的随行之物,稍后就会送过来。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诸位请稍作休息,天亮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乐福道:“倒让大师费心了。大师功课繁忙,便请回罢,为这等小事耽搁久了,我等心中不安,剩下的事我自会料理妥当。”

金光大师道:“既如此,贫道便不打扰诸位了,请。”说完便转身去了。

狄老二放下心中一块巨石,暗忖道:“此老汉倒也算是见惯场面,能言善交,难怪彩云馆的各种对外之事,都交给他来打点。”

等金光走远,钟铁衣向众人道:“大家收拾一下屋子,把最好的一间留给姑娘住。动作要快,完事之后都到狄二爷的房间集合,仔细商量一下庙会艺演的事情,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又特意提高嗓门道:“大家尽心尽力地做事,可不要辜负了金光大师对咱们彩云馆的厚望。”众人齐声答应,纷纷进屋去了。

刘宸背着妘公子满山乱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山坡的背面找到一个小岩洞,其内还算宽敞,足可容下三五人歇宿。

岩洞里侧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估计是常来山中的猎户或药师所为,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临时的居住之所。

他放下妘公子,问道:“你觉得怎样,伤势可还控制得住?”岂料后者刚一站稳,便即歪倒在地,似乎伤势越发严重了。

刘宸问完,听不到回答,以为对方还在生气,苦笑着回头一瞧,登时吓了一跳,他忙俯身将人扶起,抱到了一边的破旧木榻之上。说是木榻,其实就是一张简易的木台,上面杂乱地铺了些枯草而已。

他抓起妘公子的手腕,两指往对方的经脉上搭去,然而一股热气便即倒灌而来,十分强劲,他心中一惊,忙把指力收回,掌往对方头上探去,自语道:“还好不是很烫,热毒尚未祸至上丹田。”

略一思索后,他跃上木榻,将人扶起,而后双掌伸出,抵在对方后背,当下寒冰真气源源注入,往对方经脉里探去。

他是想利用寒热相克的道理,试图用自己的寒冰真气,化解对方经脉里的热毒。

他的寒冰真气即入督脉,便往上行,一路高歌猛进,想尽快找出热毒的根源所在,好有的放矢。然而行至“大椎穴”,真气便即受阻,似乎被滚滚而至的热气包围了,尽管他不断提升功力,但寒、热二气依然僵持不下。

经过几次尝试,他内力耗损巨大,一时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若是伤在自身经脉,他尚可全力一试,看看有无一举突破的可能,但在别人经脉里行气疗伤,功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且凶险得多了。

对方体内的热毒似乎强大得令人惊讶,弄不好两人都会受热毒反噬,后果难料。

“热毒利害,看来只能慢慢化解了,好在热毒毕竟有限,我每次吸纳一点,久而久之便也好了。说也奇怪,难道是火莲教的四大长老出山了?其他人谁有这等功力?”

他想到这里,便不再强行运功与那股热气相抗,寒冰真气随着他的意念,与热气交缠在一起,正相互消磨。

妘公子忽然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声,刘宸心中一宽,知道此刻用对了方法,当下不再犹豫,任由自己的寒冰真气在对方经脉里游走,与热气水火交融,相吸相纳。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宸再也支持不住了,闷哼了一声便软倒在榻。

妘公子慢慢醒转过来,刚撑起疲惫的身子,陡然瞧见了倒在木榻上的刘宸,吓得惊叫了一声,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触动了神经,以为有敌来犯,本能地生出反应,倏地从木榻上弹起,往洞口扑去。

刘宸四下一望,却发现周围并无敌人的踪迹,他舒了一口气,回头道:“你他爷爷的瞎叫个啥?吓了本公子一大跳。”

妘公子忽地大笑起来,旋即掩口道:“你这人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刘宸没好气地道:“我差点被你折腾个半死,你却还有心情开玩笑?”

妘公子气色好了许多,似乎心情也变佳了,说话再也不是以前那般老气横秋,只是声音有点沙哑,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罢。

他用奇怪的眼神瞧了刘宸一眼:“我醒来后见你倒在那里,真的吓了一跳呀,哪会跟你开玩笑?多谢你这么舍命为我疗伤,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

刘宸被人夸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赧然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你试着运行一下真气,看看有无异状。”妘公子闻言点头。

过了片刻,妘公子欣然道:“已经好多了,我本以为疗伤岔了气之后,再无复原的可能了,没想到你的本事这么大。接下来,我自己慢慢运功疗伤便可痊愈了。”

“那就好。”刘宸话刚说完,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忽地又是咕噜一声,这一下声响却是从对方肚子里传出来的。二人对望一眼,相继而笑。

刘宸道:“赶了一宿的路,都饿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找点野果充饥。”

“嗯,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搁太久。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刘宸哈哈一笑,道:“瞧你个大男人,就这点胆量。”

妘公子道:“我……”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刘宸嘿嘿一笑,早已窜出洞口掠往树林里去了,瞬间没了影。

灵猴般在附近转了一圈,果真让他找到了一些果子,迫不及待地吃了两枚,味道虽然有些酸涩,但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算是美餐了。

他把剩下的果子摘下,揣在怀里,兴奋得学了几声鸟叫,而后一跃而起,窜上了一棵大树,展开身法踏木而去。

一间宽敞的卧房内,闪烁的灯光之下,一张张冷静的面孔,满是肃穆之色。

狄老二干咳一声,打破了寂静的气氛,沉声道:“人都到齐了,咱们便把这次行动的部署再推演一遍,免得出了差错,各位若有什么疑问或好的意见,请及时提出来。钟兄,事关重大,麻烦你派一个人出去警戒一下。”

钟铁衣刚想说话,人群中站起一人,抱拳道:“小的阿南,愿当此任。”

钟铁衣一瞧,此人正是宫主的贴身护卫,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当下道:“也罢,以你的身手足可担当此任。记住,遇事要机灵一点。”

那人躬身道:“属下得令。”

阿南走后,狄老二道:“言归正传,咱们开始罢。为了确保这次行动成功,每一个人都必须清楚自己的职责,细节议定之后便不得更改。除了要出场艺演的八名鼓手,其他人在半个时辰之前进入原定的袭击位置。从此刻起,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否则以叛主罪论处,都明白了吗?”众人沉声应是。

狄老二陡然手按剑柄,一时青光乍现,异响声起。

众人大都没瞧清他的动作,似乎剑未拔出便已归鞘,但原本放在案上的茶盏,却不翼而飞了。快剑狂鹰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狄老二一俯身,长剑指着脚下的茶盏道:“大家请看,这里便是我们目前的位置,而这一片区域便是庙前的那个大广场,祭坛正是在这个位置,火莲教的人必然会在这周围布置很多好手。”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要用这些茶盏推演排兵布阵之法。

“进入午时之后,宫主假扮的‘火舞使者’将会与八名鼓手一同出场,就在舞祭结束之时,宫主会洒下漫天的五彩丝绢,而携带‘日神珠’的人则会随之出现在祭坛之上。一旦此人出现,便是我们发动袭击的讯号!”

他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遍,见大家都无疑问,接着道:“首先,由分散在人群各处的银钩卫队向明处的外围之敌发起突袭,制造混乱。与此同时,埋伏在祭坛周围的金轮和冰镜卫队要迅速地全力发难,做出欲攻占祭坛袭杀携珠之人的架势,定要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话一落音,立刻有三人齐声应道:“属下明白。”

“铁长风,你的人不会误事罢?”

一人答道:“绝无问题。我让他们装扮成香客,混杂在人群之中,约好了巳时之前赶到这里,在祭坛的西南角会合。就在前一刻,我还联系过他们,一切无恙。”

“很好。”狄老二目光一阵闪烁,望向狄老四道,“老四,你带领大鹏卫队潜伏在庙门附近,突袭一旦开始,暗处的敌人便会出现,这时候,大鹏卫队要迅速占领庙门附近的屋檐和墙角,利用弓箭的远程优势,守住庙门,压制敌人。”

“如此一来,敌人必胆颤心惊,阵脚大乱,我们可稳占上风。”狄老四坏笑一声,拍着胸脯道,“二哥放心,我包管没人能够靠近庙门。除非罗师煌亲来,火莲教其他人都不在我眼内。”狄老二闭目而思,不再说话,似乎有难言之隐。

钟铁衣忽然插口道:“进攻的部署都说完了,怎么不提撤退的事?”

狄老二苦笑一声,他仰首叹了口气,又来回踱了几步,向大家道:“我总觉得原定的撤退部署有点不妥,但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所以不知从何说起。”

钟铁衣肃容道:“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半点也疏忽不得,既然你觉得不妥,更值得商议一下。姑娘你有什么高见?”

那女子浅笑道:“既如此,咱们便来一场‘舌文斗法’,各人尽管大胆揣度,把各种可能性都假设出来,然后共同想出应对之策,且看孰胜孰败。”

钟铁衣欣然道:“如此甚好。”

狄老二陡然闻得“孰胜孰败”四字,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之疑登时解开,他向那女子躬身道:“得姑娘之言点拨,我终于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钟铁衣迫不及待地道:“赶紧说来听听。”

“我们原定的撤退计划,都是基于顺利夺得‘日神珠’这一前提,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我方一败涂地的话,会是什么结果。”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诧异道:“我方一败涂地?这不可能罢?试想一下,罗师煌闭关未出,他们现在有这个实力吗?只要我们陡然发难,让他们结不了火阵,何人能够抵挡我们的攻势?我们虽然人手不多,但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狄老二道:“若是罗师烟来了,也不好办。姑娘莫要忘了,宫主遇袭之事。”

那女子不屑道:“敌人是占了火阵的便宜,不足为惧。”

狄老二淡淡道:“有句话我一直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根据我的推测,暗算宫主的那人,八成便是罗师烟。从宫主的描述来看,那人的武功层次,绝对在火莲教四大长老之上,除了罗师烟,我想不到别人了。”

钟铁衣怫然道:“若真如此,他也算是一代前辈高人,怎的还偷袭一个晚辈!”

狄老二道:“罗师烟正是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人。钟兄极少涉足江湖,对江湖中人不大了解,我兄弟四人在遇到领主之前,曾来过几次中原,对罗师烟稍有耳闻,此人向来行事下作不重身份,偷袭一个晚辈的事他做得出来。”狄老三和狄老四一齐点头。

那女子道:“我们得到的消息,不是说罗师烟坐镇教中,并未出山吗?”

狄老二道:“万一情况有变呢?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如果是这样,必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宫主遇袭之事,不正是给了我们某种暗号吗?”

那女子有些心不在焉,淡淡道:“你多虑了罢?公平较量,就算罗师烟来了,也未必是宫主的敌手。唉,也不知道宫主什么时候到,我这心里怎么越来越乱了。”

狄老二道:“姑娘你是关心则乱,思路不及平日灵光。我做事情,向来都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想好退路,否则我四鹰哪还有命活到今日?如今,江湖中人才辈出,我们不要轻敌才是,前不久遇到的那位刘公子,便是一位劲敌,还好双方没有冲突。”

那女子听到“刘公子”三字,眼中现出回忆的神情。

钟铁衣沉声道:“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认为,还是以最坏的打算来议定撤退的路线比较妥当。”狄老二见众人都不反对,便点头道:“好。”

他俯下身,在地上一阵指点:“此地三面环山,便像一个口袋,唯有南面一个方向便于出入。后山方向是秦岭,左侧方向是穰县,右侧方向是汉中,如果我是火莲教的人,必然在山谷两侧设下埋伏,更会在南边的谷口布下一道暗卡。”

狄老二说得头头是道,颇有将才之风,众人听了一阵点头,心中无不叹服。

他接着道:“若是我们顺利夺下‘日神珠’,敌人必然损失惨重,此时挟胜出击杀出山谷,自然水到渠成,加上有谷外的夜光卫队接应,也算十拿九稳。然则,一旦我们夺珠失利,战斗力锐减之下,能否冲出去就很难说了,所以要选一个出其不意的撤退路线,让敌人的伏兵难以形成合击之势。”众人都神色凝重起来。

那女子接口道:“你是否想从两侧的山坡撤退?但是我们仰攻不利啊。”

狄老二笑道:“姑娘这么认为,敌人也不例外,兵出两侧算是应了一个‘奇’字。姑娘所虑也不无道理,但是如果有一队悍勇的弓箭手,便可弥补这一劣势,我认为大鹏卫队不会令大家失望。”各人无不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狄老二似乎已经胸有定见,他伸剑在地上一指,气定神闲地道:“我建议,把撤退的路线改为由西边的山坡突围,如此一来,东边山坡上的敌人和谷口的敌人便鞭长莫及,等这两处的敌人赶过来,我们早已翻过山坡进入密林。”

一人问道:“为何不从东边的山坡突围?这样的话,翻过几片山林便到了穣县。往西边去,那可是连绵的大山,几天都走不完。”

那女子微微一笑,抢过话道:“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正因为东边的路好走,必然也是敌人防守的重点,再往深处想,即使我们到了穣县,也并没有脱离危险,那里多是平川之地,不利隐藏行迹,我们很有可能被敌人追上。”

那人不说话了,她接着道:“西边虽是穷山恶水,但却难不倒我们,大家都是在树林中长大的,一旦进入树林,便等若蛟龙入海,敌人若敢穷追,定叫他们追悔莫及。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中,我们一路西进可借道巴山入汉中,或者半路而北可穿越秦岭奔关中,亦可折而东行出洛阳。唉,仔细一想,我们之前的部署确实太过草率了。”

狄老二嘿嘿一笑:“看来姑娘那种敏锐的思维又回来了,实在可喜可贺。”

狄老二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那女子听了之后,一朵红晕登时飞上脸颊,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颇有女儿家的羞涩之态。众人皆含笑不语。

钟铁衣哈哈一笑:“狄兄的策略可谓精彩,难怪你们四鹰做事总那么干净利索,原来有你这一大军师谋定而动。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商定所有的细节。”

狄老二笑骂一声:“钟兄你可不厚道啊,还提我兄弟四人的陈年旧事作甚?在下何德何能,敢当‘大军师’三字?给别人当跟帮都不够格。”

钟铁衣惊道:“狄兄的言外之意,是指另有奇人异士在这方面胜过你许多?可否说来听听?”狄老二尴尬一笑:“是在下言多有失了,随便说说而已,钟兄勿怪。好了,咱们不要提那些不相干的事了,谈正事要紧,天就快亮了。”

钟铁衣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却又不好再问。

天色微明,众人这才散去。屋中只剩下狄家三兄弟以及钟铁衣和那女子,狄老二把狄老四叫了过来,附耳低语片刻,后者会意,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

狄老二到茶案旁坐下,朝钟铁衣笑道:“时候还早,咱们泡壶热茶慢慢品尝。”


济阳城内,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初春乍暖,严冬已逝,江南各地尽是春意盎然,济阳县一带却还冬寒未退,山上的积雪依然清晰可见,迟迟没有化尽。

城内朝雾薄笼,瓦当晶莹,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张。此时,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但过不了半个时辰,大街小巷都将车马如流,人头攒动。

自从刘钦来到济阳县之后,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把济阳县治理得一派繁荣。刘县令为官廉洁,为政以德,德才兼备而造福一方,深受百姓拥戴。

主街道上,一辆马车正飞奔而来。马车前方百步开外,一位身形彪悍、面容粗犷的大汉正挥舞着粗如木桩的胳膊驱赶着路上的行人,一路猛喝道:“诸位,请让一让……让一让……对不住啊……让一让……”

其时,城中已有各式各样的小商贩在沿街叫卖,街道上行人不断,大汉的粗鲁行为立刻引起了一片叫骂声。那大汉也不生气,索性解下背上的披风抓在手中,在空中抡成一个圈,继续大喊着驱赶行人。

待得众人瞧清来人容貌,登时将骂出一半的话咽回了肚里。但见此大汉身材高大,长相威猛,浓眉阔脸,络腮胡子,双目如炬,肤色黑红,恰似一头发威的蛮牛。他身后背一把两刃开山斧,怕是有百余斤重,锋刃白光森森让人不寒而栗,那结实而富有弹力的肌肉被紧身的袍子勾勒得便如山林起伏一般。

大家无不倒抽一口凉气,生怕此等粗人发起怒来,给自己一家伙可就坏了。

情形愈发混乱,但马车奔行之速丝毫不减。赶车的后生冲着大汉叫道:“季叔,小心呐……不可伤了路人,若有差池,主人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大汉回头道:“小子诶,放心吧,俺脚底下的功夫并不比背上的斧头差。”说话间,他身形此起彼落,已经把来不及避让的几名行人像提小鸡一样扔往路边。

被提起的行人惊魂未定之时,但觉身子一轻,人已到了半空,等落到路旁之时,却安然无恙,刚才的惊险遭遇恍如做梦一般,猛然回过神来,破口大骂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啊,吓死俺了。”此时,大汉那粗犷的笑声早已去了老远。

赶车的后生失声喝彩,大叫道:“季叔,好俊的功夫啊,你咋从不教我!”大汉闷哼一声也不搭话,只顾继续往前疾奔。

忽然间,一辆运货的马车从右边小巷里转出,刚探出一个马头,眼看就要挡在路中。赶车的后生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拉紧缰绳放缓车速。

眼下的情形已十分危急,如果两车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前面那大汉却临危不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披风撒网般扔出,刚好蒙住马头,他跟着腾身而起落于马车一侧,右手按住车身,左手按住马颈,随着一声暴喝硬是连车带马给推回巷子里去了。大汉见运货的车夫被吓得愣在那里,当下咧嘴一笑,径自去了。

这一下虽然有惊无险,但疾奔的马车突然减速,车中的人自然吓得不轻。

车侧的布帘蓦地掀开,路出一张惊慌的面孔,却是一名中年妇人,她连连嚷道:“哎呀……这是咋了呀,可吓死人了,我说赶车的,你能不能慢点?俺老婆子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我是看在刘县令的面子上,才这么大老远的赶来,早知道二位是这么个接人法,说啥也不来了!”

后生忙回头赔笑道:“王妈消消气,都是俺不好。你要是不来,我可没法交差啊,谁让你是咱济阳县最好的稳婆哩。俺家夫人向来体弱,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今早天未亮突觉腹痛难忍,这可急坏了大伙,咱得尽快赶回去,越快越好,迟则恐生变故。”

妇人听得后生夸奖,心中一喜,面容稍缓道:“那也得把车驾稳了,可别再像刚才那样,老婆子可不想把命搭在这里。”后生忙道:“那是……那是……”

路边有人认得妇人,忙打招呼道:“王妈,这是要去哪呀,这么火急火燎的?”妇人诉苦道:“去刘县令的官舍,听说樊夫人快要生了,哎哟……这大老远的一路颠簸,差点把我这一身老骨头都摇散喽……”

路旁众人登时议论开来。

“我说嘛,前面那疯子不就是刘县令的管家吗?这么折腾邻里乡亲,回去准被刘县令骂个狗血淋头。”

“可不是么,刘县令平日里待人,那可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哪容下人如此扰民?”

“刘公是真好人呐,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从未见过像刘公这般有才德的县令,希望上天保佑,樊夫人平安。”

“就是啊,不光是刘县令,樊夫人也是难得的好人,她平日里乐善好施,对咱济阳的邻里乡亲都是照顾得很……”

马车终于驶到了济阳县官寺大院的一道侧门外,刘县令的官舍亦在大院之内。大汉夺门而入,扯着嗓子喊道:“王妈接来了……王妈接来了,夫人一切安好?”

后生朝车厢内的王妈打了声招呼,扶她下得车来,客客气气地请进院内。廊道处,早有一名乖巧的婢女迎了过来,把王妈引往樊夫人的卧室。

此时,刘县令还在官寺处理公事。听得大汉的叫声,厢房里奔出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四个孩子。这妇人也是刘县令家的仆人,出嫁前小名唤作“雨荷”,正是大汉的妻子,孩子们都叫她荷婶。大汉姓季名达,是刘县令的管家。

季达的祖辈是上党郡人,世代都在军中担任要职,他自己也跟随父亲自幼参军,原也是军中少有的猛将,后来由于一场变故弄得家破人亡,他便带着妻子南奔逃难,到了蔡阳的时候,饥寒交迫之下双双昏倒在路旁的雪堆里,幸被告假回乡途中的刘钦撞见,这才捡回两条性命。刘钦见二人是忠厚之人,便好心收留,后者正逢劫难,无家可归,拜谢恩人之后甘愿为奴为仆,刘钦却一笑置之,始终待他二人如亲人一般。

说也奇怪,樊夫人身子难受了一天不见好转,明明有产子的迹象却迟迟没有结果。这可急坏了王妈,她心道自己给人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现在这个情况,济阳县最好的稳婆这一殊荣怕是要易主了,这还小可,万一夫人有个差池,县令怪罪下来怕是不好担待。

到得午后,刘家已经乱成一团,王妈虽然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始终一筹莫展。天快入黑的时候,刘钦终于忙完公事,径直赶往樊夫人卧室。

王妈正在给樊夫人把脉,一如先前的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床前整齐地站着四个孩子,带着一脸的期待,大点的男孩身高五尺有余,八九岁模样,见王妈一副忧心的表情,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婆,快说话,俺娘啥时候才给生个弟弟?”另外两个女孩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似乎也是她们两个心中想问的话,最小的那个男孩才刚学会走路,他什么都听不懂,却也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正古里古怪地左顾右盼哩。

这一情景瞧在几个大人眼里,着实滑稽可爱,紧张的气氛稍有缓解。

季达蹲下身来,抚摸着男孩可爱的脸蛋,笑道:“縯儿,你不是有个弟弟了么,为什么还想要个弟弟呢?难道是个妹妹便不好么?哈哈……”

刘縯委屈道:“季叔,俺弟就喜欢和他姐玩,从来不理俺。”众人听罢无不莞尔,连樊夫人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季达感觉有趣,接着道:“你也可以跟姐姐、妹妹一起玩啊。”

刘縯小嘴一撅,挺起胸膛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做顶天立地之事,怎能天天和女儿家待在一起?这样没有出息的。”众人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樊夫人皱眉道:“縯儿,你这些话都是打哪学来的?”

刘縯冲樊夫人做个鬼脸,得意地道:“娘,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嘿嘿……俺是趁爹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到外头,听那说书先生说的,縯儿觉得很有道理呢。”旋即又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告诉俺爹,娘最疼縯儿了。”樊夫人一阵无奈。

就在此时,一人走了进来,瞪了刘縯一眼。小家伙鬼精得很,吓得小舌头一伸,赶紧躲往一旁不再说话。

王妈忽觉气氛有异,当下回头一望,入眼是一位健硕挺拔、面容俊秀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玄袍,腰间围一根金色腰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人而高雅的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来人正是刘钦,众人见他到来,连忙施礼问候。

刘钦招手,示意众人坐下:“大家不必拘礼。”他径直走到床头,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王妈了,你一路辛苦,又劳顿整日,刘钦感激不尽。大致情形我已知道,不知内子现在的脉象如何?”

王妈忙赔笑道:“刘县令客气了,能服侍夫人这都是俺的福气。俺老婆子正纳闷哩,从夫人的脉搏来看,时而轻缓,时而又沉疾……这……真不好说,咱王家祖传的切脉手法都无法判断出夫人当前的状况,嗯……那个……好在夫人身体并无大碍。”

刘钦叹一口气,心道你这不等于没说嘛,唯有苦笑道:“王妈认为内子何时产子?”王妈答道:“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刘钦又询问了一番之后就遣散了众人,挨着夫人坐在床沿。他看着夫人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难过,不禁把手探进被褥拉着樊夫人的手轻声安慰道:“娴都啊,我看咱这孩子定然不同寻常,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出生得讲个良辰哩。”

樊夫人见夫君说得有趣,轻掐了他一把,柔声道:“还星宿下凡哩,你堂堂县令竟拿这种胡话来哄骗人家。”

刘钦微微一笑,接着道:“你一定要坚持,为了我们的孩子,再忍耐些,我已经派人日夜兼程地去信都药王谷请神医了,过几天准会到。”樊夫人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似乎非常疲倦,靠在刘钦的胸口上闭目睡去了。过了好一会,她睁开眼,见夫君一脸沉思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

刘钦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旋即喜上眉梢地道:“娴都,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可否下床稍作走动?”樊夫人一脸不解的道:“你忽然问我这个干嘛?”说着坐起身子。

“诶……和你说了会话,又休息了片刻之后,似乎精神好多了,我试试看罢。”

刘钦喜道:“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还真觉得咱这孩子不大寻常,没准还……”樊夫人打断道:“你呀,还在信口乱说哄我开心,让外人听去岂不笑话?”

他抓紧夫人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激动地说道:“娴都你知道吗,就在我刚才随口一说之后,心中突然生出感应,似乎你体内的小家伙正在呼唤,又似乎……哎呀不说这些了,反正我现在是认真的。”

看着夫人一脸茫然,刘钦又道:“你看这个卧室,空间狭小气流不畅,我想起了一个好地方,那里才适合我们这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出世。”

樊夫人心中一动,失声道:“莫非……”

刘钦哈哈一笑,神神秘秘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错,就是东边的行宫。”

“可是那里已经废弃多年,怕是不能住人了罢?”

“自孝武皇帝巡游时住过一次之后,那里确实已经废弃百余年了,不过据附近的百姓们说,那里确是一个好地方,周围林翠鸟鸣,光照明媚,时有仙气笼罩,最近还有传言说——行宫附近有双凤来仪,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那里的环境绝对错不了,因为我前些日子有些好奇,特意去查看了一下。”

樊夫人见夫君说得兴致盎然,不愿扫他的兴,就试着挪动了下身子,似乎并无大碍。

刘钦忙来扶她,问道:“感觉如何?当心呐,慢点……”

说也奇怪,经夫君这么一说,樊夫人也顿觉心情愉悦烦恼尽去,就连肚子也不痛了。刘钦大喜,连忙吩咐下去,派人打扫行宫。

刘钦平日里威望颇高,打扫行宫的事吩咐下去之后,大家竞相效劳,就连值宿的差役也争着去干活。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众人便将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并在屋内生起了数盆炭火,卧榻上已铺了厚厚的被褥,宽敞的殿屋既干净又明亮,暖烘烘的十分舒适。

季达彪悍的身影立于殿外,把守着殿门,活像一名不怒而威的神将。刘黄和刘縯两姐弟也死缠硬磨的跟了过来,刘元和刘洛两姐弟较温顺,则留在官舍由荷婶照看。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刘钦终于放下心来。

将及半夜,似有一道赤光从天而降笼罩卧榻,殿内之人正感诧异之际,樊夫人忽觉身体有异,呻吟了一声。王妈赶紧过去查看,不一会便回头对大家道:“夫人马上要生了,赶紧准备。”婢女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湿布,其他人等都退了出去。

过不多时,行宫内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有力的啼声犹如凤鸣鹤唳,在深夜中向远方悠悠飘荡,经久不息。

王妈一看是个男婴,她隐约瞧见婴儿的身上似有一层红光笼罩,就连卧榻周围都是一片紫气氤氲的景象。正惊异间,刘钦等人走了进来,她忙嚷道:“哎呀可不得了啊,这个孩子一定贵不可言呐,出生时竟有霞光笼罩。”指了指卧榻,又道:“你们看,还有一团紫色的雾气,真是大吉大利,恭喜刘县令啊……恭喜……”

刘钦心中有数,他之前确是瞧见有赤光从天而降,虽稍瞬即逝,但十分真切,此刻满屋瑞气萦绕,看来还真的应了自己的预感,不过贵不可言之类的话可不能乱说,赶紧打断王妈的话道:“哪里有什么光啊雾啊的?我看是炭火的光给照的。”也不待王妈再说,客套几句后便让人打赏了她一袋铜钱,连夜派人送她回去了。

喜得爱子,刘钦和樊夫人自是喜不自禁,二人感叹着之前的辛苦总算得到了回报。大殿内,刘黄和刘縯正欢呼雀跃,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后来,据附近的居民回忆,到了后半夜,大殿内又起了很大的动静,似乎有些特别的事情发生。事后,一些好奇的人问起刘县令家人,大家都说一切照常,没再有事。


妘公子奔出一阵,便即听到远处的喝叱声与打斗声,他知道刘宸已与敌人交手,战况十分激烈。待得听见那一阵历啸,心知来了劲敌,不禁为刘宸捏了一把汗。

自与刘宸分开,他有一种丢了魂魄般的感觉,此刻心中似有一块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打斗声已越来越远,但他心中却始终惦记着那边的战况。

突然间,他刹住了脚步,一个念头涌入脑海:“我不能丢下他!”

这个念头一起,他忘记了自己的伤势,忘记了刘宸的嘱托,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想立刻赶过去。他蓦地转身而起,飞奔而去。

循着打斗的痕迹追了一阵,他隐约闻到了一股烟火之味,看来敌人就在前方。

他毫不犹豫,发疯似的往前疾奔,果不其然,耳中很快就传来打斗之声,那是掌劲扫过草木的哗哗声,还有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听着像是火莲教的路子。

此刻每靠近一步,便多了一分危险,然而他心中却多了一丝喜悦,他心中明白,打斗声还在,战斗便没有结束,刘宸便还活着。

刘宸确实还活着,不过离死只有一线之差了。他受阵法的浸染,脑中尽是各种幻象,整个人如发了疯一般在阵中央猛磕猛打。到得此时,他的内力即将消耗殆尽,真气几近衰竭,精神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抵抗的意识已到了崩溃的边沿。

木然站在阵外,眼睛死死盯着刘宸,嘴角已露出笑意,他心中正估摸着,对方已撑不了多久,只等收网拣鱼便可。

刘宸所练的寒冰真气,在混元宗的武学典籍中唤作“地龙真气”,属北冥之气,始于足少阳经脉,生于足厥阴经脉。他内力极度消耗之下,此二经脉中皆真气空虚,周围经脉为之牵动,腰腿间一阵胀痛。更甚者,锁骨窝蓦地传来剧痛,正是“缺盆穴”所在位置,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混乱中惊醒过来。

这缺盆穴正是他数年前封印“天龙真气”的所在,此气始于手少阴经脉,生于手阳明经脉,属祝融之气。此刻,他的地龙真气耗损严重,已无法封印住那股天龙真气,缺盆穴处正一阵激荡,似有一条鱼儿在那里左冲右突,便要钻出来一般,令他难受之极。

霎时间,阳维脉一阵灼热,腰腿间似有无数股细小的气流在来回乱窜。

他一阵焦急,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要被自己封印的这股天龙真气反噬而经脉爆裂?这可是练武之人天大的笑话,我可不想这么窝囊的死去。”

在这生死关头,他倒冷静了下来,脑中突然浮现出师门秘籍中那幅残缺的经脉图。他默运口诀,意守缺盆穴,依着图中的经脉运行路线,把那股激荡的天龙真气引往上腹“日月穴”。可是不管他如何尝试,却引不下去,更奇怪的是阳维脉越发的灼热,蓦地生出了一股热流,往缺盆穴蔓延而去。

刘宸做事向来果敢精明,他心道:“既如此,我便把真气引往阳维脉试试。”他刚有此念头,那股激荡的天龙真气竟真的顺着他的心意往阳维脉流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只觉阳维脉内一阵抖动,无数股热流直往四肢百骸里钻去,胸、背诸穴同时一热,顿觉真气充盈,霎时间如百流汇川般沉往胸腹,直往日月穴聚去。他全身一阵舒畅,之前的难受感觉立刻减轻,当下便专心将这股真气纳入日月穴去。

待得腹中一阵滚热,他按口诀依法施为,引着真气在经脉内往复行走。过了片刻,腹中传来一片清凉,真气自行运转,折而向下,行至“京门穴”,而后继续下行,直至小腿“光明穴”,微微停顿一下,便即入了足厥阴经脉。

进入足厥阴经脉之后,这股真气越来越寒,便与地龙真气无异,他心道天助我也,当下摒除杂念意守“曲泉穴”,将真气尽数吸纳,蓦地曲泉穴微微一胀,真气皆往上行,便即汇入胸腹沉入丹田,正好补充了极度耗损的地龙真气。

刘宸喜出望外,他无意中已得窥了由阳生阴的上乘法门,解开了困扰他多年的武学难题,这可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瑰宝,能有此机缘,当属造化。

他当即猛轰了几掌以试威力,这一下竟把整个阵法都牵带得晃动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心道难不成自己的功力竟然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恰在此时,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包裹他的“火莲”出现了一丝松懈,他哪肯放过如此良机?当下聚起全身功力,猛地一掌往那处推去。

他如同撞上了一张牛筋巨网,遇到的阻力异常强大且弹性十足,然而这一掌实在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力道何等强劲,竟然穿透“巨网”,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清啸一声疾扑而出,犹如猛虎出笼,双掌迭出重重气浪,向两边连环拍出。

布阵的那十二人,耗了这许久,虽占尽上风,但也十分不易,内力亏虚明显,与此刻生龙活虎般的刘宸相比,高下立见,首当其冲的两人立刻被震飞了出去。

刘宸刚冲出阵来,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一时惊诧莫名。

妘公子竟然来了,他正手执紫鞭,把一名布阵之人卷上了半空。刘宸一阵感动,心道原来是妘公子突袭而至,使阵法出现了空隙。

事情变化得太快了,木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刘宸刚才还像只病猫般在那里挣扎,怎么突然就变得生龙活虎了一般?又半路杀出一人,从阵外突袭,以致功败垂成。他怒不可遏的冲向刘宸,凌空一掌斜劈而出,他不信对方陷阵如此之久,还能剩下多少功力。

刘宸听声辩位,单手连翻,招招料敌先知,颇有高手风范,轻松写意地便挡住了木然的抢攻,只顾朝妘公子道:“你怎么来了?”

妘公子道:“来都来了,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刘宸为之语塞,笑道:“也罢,咱们并肩作战,把这段臭木头揍个痛快。”他一掌逼退了木然,凌空一个翻腾,往妘公子掠去。

妘公子笑道:“正该如此。那段臭木头着实讨厌,一直对我穷追不舍,便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长点教训。”

刘宸双掌一扬,朝着围攻妘公子的其中两人就要拍落,那两人知道厉害,如见瘟神般闪了开来。他却只是虚晃一招,哈哈一笑落于妘公子身旁,抓起对方手腕往木然冲去。

木然急道:“关长老,你怎么还不出手!”

关子阳依然负手而立,讶然道:“这小子没有逃跑啊?需要我出手了吗?”

此时,刘宸和妘公子已奔至木然身前丈许,刘宸斜斜拍出一掌,攻他左路,木然急窜向右,人还没有着地,眼前突然紫光一片,一时劲风拂面,他心叫糟糕,双足一点,猛然一个空翻,险险避过要害,屁股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哎哟”一声,捂着皮开肉绽的屁股,急往人群中逃去,回头吼道:“关长老快快出手,使鞭子的这位,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关子阳微微错愕了一下,便即往刘、妘二人追去。

妘公子见自己一招得手,出了口恶气,当下欢叫了一声,刘宸笑道:“这次抽屁股,下次该抽脸了。”妘公子闻言大笑,心中一阵得意,他却还没打过瘾,正待追过去,见关子阳前来助阵,心下恼怒,一鞭往追来的关子阳卷去。

与关子阳同追而来的还有两名大汉,他二人只觉紫光闪了数下,一阵清风迎面而来,正自诧异间,胸前陡然风声大作,刚想举掌格挡,却慢了一线,一齐中招落地。

关子阳则身形一沉,左掌往前疾探而出,划一个弧圈套往那团紫光,右掌从下穿出,往外横削,随着啪啪几声脆响,他已与妘公子拆了数招。

关子阳边打边道:“你刚才那招「清风挂露」在招式上已使得非常到位了,不过意境却差了点。若是你师父使将出来,我便接不住。”

妘公子道:“你这老头,倒是有点本事,再瞧瞧这一招如何!”

他长鞭一抖收了回去,蓦地一个转身,两只脚尖先后点地,轻盈地飘了起来,一双素手不断挥动,朝关子阳轻拍漫拂,动作闲雅飘逸,宛如灵兽起舞。

关子阳登时脸色凝重,双掌左格右挡,不断闪避,仿佛正在一团藤蔓中挣扎。

消失了的长鞭突然从妘公子的袖中钻出,行至中途,蓦地分作两团,同时袭向关子阳胸、腹要害,速度快如闪电,行迹变幻无定。

关子阳闻得风声,如临大敌,他好似见到了两朵紫色的花蕾,正向自己奔袭而来,当下左掌下切右掌上翻,各种精妙手法层出不穷。

一阵脆响过后,紫光消失,妘公子将长鞭收于右手,正一阵喘息。关子阳身躯一晃之后勉强立定,双手兀自一阵抖动,他叹道:“不错,不错。这招「芙蓉并蒂」倒使得十分精纯,不过内力略显不足,火候便差了一点。”

木然正被刘宸追得抱头鼠窜,他铁青着脸道:“关长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评点武功?”关子阳尴尬一笑,道:“嘿,瞧我老毛病又犯了。”

妘公子听见木然说话,心中恼他,提着长鞭往他冲去。刘宸刚击退围上来的两人,立刻跟了过去。木然见妘、刘二人追来,心中惶急,竟不顾身份,逃得没了踪影。

刘宸一把拉住妘公子的手腕,往侧前方跃出,在他耳边沉声道:“走啊!”

妘公子纳闷道:“怎么,不揍他了?”

刘宸低声道:“你这呆瓜,我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咱们一时侥幸占了点便宜,赶紧见好就收啦,等人家缓过神来,就麻烦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妘公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任由刘宸抓着自己的手腕,随他往前奔去。

刘宸只顾拉着妘公子向前疾奔,在这密林中乱窜了一阵,也分不清方向了。木然等人依然在后面穷追不舍,不时传来一阵叫骂声。

又往前奔出一阵,侧前方忽地传来阵阵轰鸣,那是流水从高处下落时的声音,他与妘公子四目相对,二人均面露喜色,径往发声处跃去。

行得片刻,刘宸陡然眉头一锁,猛地刹住身子,他感觉到前方有危险,密集的杀气正从前方的草木中散发而出,这是他历险多年磨砺出来的灵觉。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妘公子兀自前冲,手腕却被刘宸拉住,整个人往后仰跌。恰在此时,弓弦声响,前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单从声响便知劲道十足。

寒星一闪,一只羽箭贴着妘公子的额角呼啸而过,他头上的发髻应声掉落,三尺青丝如云般洒落下来,在风中一阵飘扬。

妘公子发出一声女子般的尖叫,软倒下去,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懵了。刘宸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妘公子受伤了没有,心中又急又怒。

弓弦声再响,这一下可不止一声,刘宸脸色大变,左手揽住妘公子的腰际,瞬间盘旋而起,右掌劈砍不断,挡开箭矢。

慌乱中,刘宸只觉怀中之人温软绵绵,贴在身上甚是舒服,呼吸间更有一股芬馥之气缭绕鼻际。他一阵诧异,不禁低头望去。

这一望之下差点令他呼吸停止,因为秀发衬托之下,怀里赫然便是一名女子,一名美得令人窒息的绝色佳人。他心中暗赞一声:“好美!”

但见她螓首蛾眉,香培玉琢,杏脸桃腮,下颏尖尖,双目微闭如海棠醉日,小口轻张似石榴含珠,简直美得令人忘记忧愁和烦恼,美得令人厌倦这个庸俗的尘世。

刘宸一时瞧得痴了,就在他呆傻发愣之际,怀中之人已醒转过来。她幽幽睁开双眼,见刘宸正张大着嘴巴,傻傻地盯着自己,当下双颊生红,嗔道:“还没看够么?”这一声轻叱却是娇柔婉转,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低沉的声音。

刘宸“啊”的一声,回过神来,嗫嚅道:“你……你是位姑娘。”

她道:“是便是了,你待怎样?”

此时,刘宸刚好双足着地,前方却又射出一片羽箭,他心道:“对方多为弓箭手,应该是散布各处的哨探之人凑起来的,断然不会施展火阵,只管硬闯过去就是。”当下螺旋般跃起往前疾冲,气贯长袖上下一卷,已把几只来箭兜住,顺势一甩,箭矢飞回,树丛中登时传来几声闷哼,跟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蓦地左前方寒光一闪,一把利剑不快不慢地递出,直指“妘公子”的后背,所取角度十分高明,这正是刘宸当前防守上的一处空隙。

这一剑偷袭,拿捏的时间也大有学问,恰好是刘宸甩箭击杀树丛中那几人之后,新旧之力相交替的刹那,对方尚未着地,若要闪避亦是不能。

刘宸正要出掌将来剑震开,却发现后背有异,原来另有一名强敌从后偷袭。他这一掌若是劲力一吐,后背必然难以顾及,若是撤掌回挡,妘公子料难幸免。

刘宸心道:“苦也,苦也!”当前形势不容他多所思量,他猛地把心一横,真气聚往右掌,往剑刃上劈去。一声闷响,掌力荡开了长剑,跟着又是砰的一声,他后背结实地受了一掌。他就势往前滚落,卸掉敌人部分掌力,右掌在地上一撑,向前滑出。

他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掌差点震散了他的护身罡气,已伤及他内腑,偷袭之人功力不弱,是木然那一个级数的好手。

“妘公子”娇呼一声,口角渗出血迹,为刚才那一掌的余劲所伤。她脸色越发惨白,表情十分痛苦,显然被引发了旧伤。

刘宸抱着一个人,行动有所不便,此刻受了伤,情况更加不堪,刚冲出不远,已被刚才偷袭他的那两名好手先后撵上。

使剑的是一名脸型狭长的中年人,使掌的则是一名肥硕的矮汉,年纪稍轻。双方交战片刻,刘宸身上已有数处剑伤,妘公子苦于伤上加伤,无法动弹,哀求道:“你放下我,自己逃命去罢,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刘宸惨然一笑,胸中涌起一股浩然之气,一时热血沸腾,豪言道:“姑娘莫慌,能杀我的人,还未出生哩!”话一说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竟将二敌逼退了几步。

瞥眼间,却瞧见木然等人已经追至,同来的数名大汉正把手上的火器朝向这边,他心叫糟糕,大惊失色之下拔腿便逃。

身后呼呼之声不断,几股火焰已衔尾烧至,猛然间听得一声巨响,他抬头望去,空中有五道火焰撞在了一起,霎时间漫天碎火如雨而下。

他身陷阵中之时早已见识过此招的厉害,当下抱紧“妘公子”,将她护在身下,猛提一口真气,疾窜而去,也顾不得前方有何危险了。

轰鸣声越来越响,他此刻已逃至离断崖五十余丈的距离。

木然大吼一声旋即扑上,双掌拍往刘宸后脑,叫道:“莫让他们跑了。”

使剑的那人抢上几步挡在前面,长剑一抖斜斜刺出,使掌的矮汉则猱身而上,一掌横扫出去,二人分攻刘宸左、右两侧,配合十分默契。

刘宸心中一凛,他心道生死存亡的一刻到了,当即面容一紧,蓦地把怀中的妘公子抛向半空,口中低唱一声:“风雪漫天。”

他略一俯身,双掌虚按,而后上下狂舞,带起一阵嘶鸣之声,一时之间,周围数丈之内真气激荡,寒流如潮。木然知道此招的厉害,立刻撤回双掌,护住胸前要害,另外那两人则是不知就里,继续扑了上去。

使剑的那人只觉一阵寒风袭体而来,盘旋搅动之下,令人站立不稳,身体失衡,剑招便也失了准头,他立刻变招,回剑横扫,改用大开大阖的招式,却不料眼前掌影如墙,迅如闪电,一连拍在他的手腕和剑柄上,吓得他骇然而退。

那矮汉离刘宸更近,一时之间只觉下盘浮动身形一滞,仿佛身处湖底的暗流之中,他一连拍出数十掌,却全都击在空处,对方的招式实在太快了,处处占了先机。

他忽觉左臂一紧,已被人搭住,一股冰寒之气循着经脉传了过来,大惊之下忙手腕急翻想反拿对方,却是慢了一线,对方招式一变,当胸一掌击了过来,他唯有抬起双臂往上一架,砰的一声闷响,他往后急退,心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差点喷了出来。

掌影消去,空中洒下一片绚丽的雪花,刚才的激斗,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而已。刘宸伸出左手,刚好接住落下来的妘公子,旋即腾空而去。

但没走几步,木然等三人又已旋风般扑上,令他脱身不得。他心中一怒,索性豁了出去,猛一回首,脸上紫光隐现,右手一阵摆动,如龙游江海。

随着一声低吼:“雪飘万里。”他右掌一伸,朝冲过来的三人拍了过去。

蓦地异声大作,如北风呼啸,木然三人只觉前方雪白一片,挟着一股极寒之气猛地席卷而来,强劲而迅疾,宛如冰山中的峡谷骤起朔风,所过之处,草木凝霜。

他三人硬是身形停顿了一下,就似被定住了刹那,眉发间竟然结下了一层薄冰,只这一下,便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对方如此真气简直寒如玄冰,实在太霸道了。

其实他们不完全是被刘宸那冰寒的真气所伤,有一大半伤势,是因为自身真气在经脉内冻结的刹那,逆行反噬造成的。

三人既惊且怒,齐声暴喝之下,将真气运转数周,这才行动如常,但受此耽搁,已与刘宸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当下发疯一般追了过去。

红影闪现,杀气弥漫,关子阳已赶在三人前头,凌空一掌往刘宸当头击落,后者苦笑一声,侧身避开对方掌力的正锋,右掌斜劈而出,身体横移数尺。

刘宸刚才使出那一招雪飘万里,已是迫不得已,因为此招极耗内力,实在不宜在这种逃命的情况下使用,他这会明显地感觉到有些气力不济,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关子阳刚一落地,便即随形而上,刘宸只觉重重掌影纷沓而至,中途不断变化,不断加速,着实玄奥无比,让人避无可避,唯有以攻代守,转身与他对了一掌。

两掌相触,发出噗的一声低响,刘宸喷出一口鲜血,往后飞跌。

令他惊奇的是,对方掌力并未像之前那么刚猛,而是带了一股绵力,似乎故意要送他一程。他一时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便暂不理会,见机不可失,遂摒除杂念,意存丹田,勉强聚起一点真气,加速往那边的断崖飞掠而去。

眼看已到了悬崖边,他低头一瞧,见滚滚山溪自此而断,冲入崖下深谷,谷中水雾弥漫,深不见底,若是从这跳下去,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见木然等人又已追近,心中惶然,低头问道:“你敢不敢和我跳下去?”妘公子正六神无主,闻言幽幽道:“你敢我便敢。”说完已是泪珠莹然。

刘宸仰天大笑一声:“好!”当下冲天而起往悬崖下投去。

木然等人赶至,早已不见刘宸的踪影,耳边唯有那轰鸣的水声。

他瞧了关子阳一眼,摇头叹道:“关长老,你这一掌要得了他的命么?”关子阳胡子一翘,淡淡一笑道:“若不出意外,应该活不长。”

这关子阳是火莲教中的前辈,为人刚正不阿,在教中威望颇高,又身为传功长老,教中稍有身份之人,大多受过他的指点,便是罗师煌都对他礼让三分。

木然欲言又止,似乎对关子阳颇为不满,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不便发作,仰天吁了口气,吩咐左右道:“大家四处搜寻一下,瞧瞧有没有下去的路,务必要找到他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让他二人逃了出去,我火莲教颜面何存!”

各教众齐应一声,转身去了。


刘宸一口气奔出了数里,剧烈奔走之下扯动了伤口,腰背各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忽觉一阵头昏,眼中全是金星,脚下一个趔趄,登时扑倒在地。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应当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可是他心中清楚,敌人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勉强爬了起来。

又往前行了一阵,他实在走不动了,前方正好有一块平坦的岩石,他便爬了过去,缓缓躺下。一阵困意袭上心头,直欲昏昏睡去。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我不能睡去,只能稍微休息一下,待恢复些许体力便走。我还要赶去渡口,去见我的柔儿。”

一想到妘绮柔,他咧嘴笑了笑,心中荡起一丝甜蜜,似乎全身都有了力量。霎时间,脑海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他伸手在空中一阵乱舞,试图将回忆抓住。

他任由思绪骋怀,只守住灵台一丝清明。他忽然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此刻的遭遇,忘记了一切,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思念之中,片刻间便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他感觉自己仿佛轻飘飘的上了云端,心中无喜无悲。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当他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后,体内的真气已循着经脉自行运转了起来,治愈着身上的创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浮在半空,全身似有一股无形的真气在飞转流动。他一时惊异莫名,当下收敛精神,行气调息。

周身无数的气流直往毛孔里钻了进去,正缓缓渗入经脉,聚往丹田。他一阵惊喜,便试着将真气运行了一下。

功力竟已恢复了八成,之前的内伤早已不翼而飞,唯有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破空声起,两边的树枝上突然跳下两个人来,与之前那人一模一样的装束。

刘宸心中恍然:“我突然惊醒,原来是有敌人靠近。难道我的武学修为已经达到如此惊人的地步了?竟可以对危险生出本能的感应而发出警兆?”

他往林中的两人瞧去,一人是副瘦长脸,颧骨十分突出,一双眸子正阴沉沉地注视着自己,双手各握一只五刃轮,另一人脑袋滚圆,留一撮小胡子,面目凶残而冷漠,手中提着两把精巧的短叉。

瘦长脸自语道:“奇怪,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小胡子冷笑道:“好像在玩变戏法,以为用什么东西将自己挂在半空就能吓走咱哩。”

瘦长脸一阵怪笑,道:“让他怎么个死法?”小胡子道:“你先别急,对方好像有点本事,前不久便把老何弄死了。”

瘦长脸坏笑道:“瞧他这个鬼样,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依我看啊,多半是老何昨晚去了那种地方,把腿都玩软了,以致最擅长的轻身功夫大打折扣,才让对方得手。”

小胡子吃吃淫笑道:“想想就来气,要不是这小子,咱们哪会巴巴的赶来这个鬼地方遭罪?这会正抱着美人睡大觉哩……嘿嘿……”

那二人似乎已将刘宸当做一个死人,正在那里尽情地戏谑着眼前的猎物。

刘宸的经脉离奇地扩张了之后,修为日益精进,已超出了他当前的武学层次,达到了超一流的修为境界,精神感应能力也大大提升。

放眼江湖,能有如此修为境界的人物,无一不是雄踞一方的武学宗师,而刘宸年纪轻轻,机缘巧合之下能有此际遇,当属造化。

他一道凌厉的眼神往二人扫去,瞬间已将对方瞧了个透彻,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蓦地感觉到了小胡子突然呼吸加重,当下小心戒备。

那人果真一脚迈出,迅速扑了出来,双叉舞成了一对车轮。于此同时,瘦长脸手中的五刃轮先后飞出,轨迹变幻莫测。

二人迅捷狠辣的招式在刘宸眼中却显得十分迟缓,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他猛然大叫一声,将心中的激动之情宣泄了出来,双掌连劈往前冲去,刚猛的掌劲正好不偏不倚地撞向了对方的兵刃。

那二人退了几步,心中惊疑不定,迅速调整了一下位置,又扑了过来。

刘宸便静候着二人疾冲过来,就在对方快要近身的一刹那,他倏地一足踏出,正好抢先一步站在了小胡子将要落脚的地方。

小胡子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已多了一人。他此时哪刹得住脚,唯有双叉护住胸前,硬着头皮往前撞去。

刘宸以有心算无心,时机恰好选在敌人气机交换的一刹那,可说是占尽了先机。他一脚在原地不动,另一脚却倏地踏了出去,带着上半身往一侧急旋。

双叉贴身而过,他一膝顶在了小胡子的腰际,再一转身,又绕到了瘦长脸的身后。

小胡子闷哼一声,一个趔趄栽了出去。瘦长脸忽然不见了刘宸的身影,心中正自惊骇莫名,刚把两只飞轮接在手中,便觉后脑射来一道劲气。

情急之下他急忙把头一低,回攻一轮。

刘宸侧身点出一指,强劲的真气透指而去,将五刃轮撞了回去。

瘦长脸的手指刚与飞回来的五刃轮相碰便觉一道奇寒之气侵了过来,他不知就里,登时吃了闷亏,大惊之下忙跳了开来。

刘宸聚起功力,往对方跟去。

忽闻后背有劲风破空之声,却是小胡子的一把短叉飞了过来。他当下双手张开,袖子鼓了起来,反手两下抽在了身后的短叉上。

小胡子一接倒飞而来的短叉,猛觉两道奇寒真气撞了过来,震得胳膊又僵又麻,胸口跟着一阵滞闷,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瘦长脸眼见刘宸追至,手中一轮飞甩而出,希望可以阻对方一阻。

刘宸清啸一声,纵身而起,刚好一脚踏在飞轮之上,再几个翻腾,便已拦在了瘦长脸身前。飞轮撞上了一根树干,嵌入其中。

瘦长脸眼露恐惧之色,他本来是追杀别人,不料此刻却成了别人追杀的对象。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明明激战了一夜,本应元气大伤,为何还会如此难以对付?

眼前的事实却不容他有丝毫的怀疑,刘宸已转身攻出一掌,强劲的掌风令他浑身刺痛难当。他苦笑一声,闪身退到了小胡子身旁,手中仅剩的一轮飞旋而出。

刘宸一掌击在飞轮之上,前行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瘦长脸伸手接过飞回的五刃轮,往小胡子瞧去,二人略一点头,各持兵刃猛扑而出。

刘宸此起彼落,将二人卷入了掌影之中。双方斗了片刻,小胡子的短叉被刘宸撞飞了一只,正插在瘦长脸的肚子上,紧接着,另一只短叉也被击落。

小胡子突然狞笑了一下,一双拳头舞得密不透风,往刘宸撞去。刘宸知道对方要情急拼命了,当下双掌轻拍,往后退避,不让对方近身。

如此拆了几招,刘宸猛地往后几个纵跃,闪到了一棵大树之后。

小胡子怒吼一声,追了过去,刘宸却已借着树干的掩护,高高跃了起来,一足聚起全身功力,重重踏在了对方圆滚滚的脑袋上。

这一足何止千斤之力?小胡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早已进气少出气多。

刘宸跳将开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似乎已没有其他敌人了,当下展开身法,往前疾奔而去。

行了十来里,前面出现一条小路。

刘宸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眼见四下无人,便沿着小路而行。走出不远,来到一个斜坡上,他往下望去,左前方是一个路口,有一大一小两条道路。

他料想着,大的一条应该是贯通南北的交通要道,若去荥阳可取此道。他心中大喜,急掠而下,径往那交叉路口奔去。

忽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他急忙刹住脚步,全神戒备。

对方黑巾蒙面,身形苍老,出现的时机和速度,都体现出了极高的水准,若不是凑巧出现,情况将非常糟糕。

刘宸心中叫苦不迭,对方虽然背对着自己,但在出现的一刹那,便有一股极强的气场笼罩了过来,将自己紧锁。

他此刻想掉头逃走也是不能,必须分神抵抗对方的杀气,只要稍有空隙,对方的攻势将如狂风暴雨般突袭而至。

此人的武功要高出他刘宸一筹,单凭对方发出的杀气便可以看出。

刘宸已感应到对方正将功力聚往双臂,看来对方出手在即。

蓦地里,他心中一惊:“对方的武功明明高我一筹,为何我可以清楚地把握到对方的虚实?难道我的修为境界高出对方?”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喜,登时有了与对方一拼的信心。

修为是一种精神感悟能力,修为的深浅体现了一个人对自然法则的驾驭水平。对道家而言,一个人的修为体现的是对宇宙洪荒的参悟,对天道的理解。

修为境界的高低,直接影响到武功的发挥。若是修为境界过低,便如同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莽汉,实力将大打折扣。

那人突然道:“好小子,竟能闯到这里,倒是有点本事。”刘宸心中一惊,对方一开腔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这正是昨夜桥头上那个沧桑的声音。

此人便有这般身手,他口中的“主公”自然更加可怕,他不禁暗自庆幸昨夜竟能够瞒过二人的耳目。昨夜的遭遇,实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刘宸既已知道对方身份,便知当无善罢之理,干脆把心一横,不卑不亢地道:“本事自然有一点,前辈若想赐教,在下理当奉陪。”

那人仰天发出一阵大笑:“想我年轻的时候,人家都说我轻狂,不料今日见到一个比我还狂的人,当真有趣得紧。杀了你,突然觉得有点可惜了。”

刘宸笑道:“我们尚未动手,前辈似乎过于自信了。”

那人再笑:“别再嘴硬了。你一路逃到这里,还能剩下几成功力?便是你功力全在,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刘宸只觉气场一紧,杀气更浓。

对方是想先声夺人,以强大的气势打击对手的士气,让对手在精神上屈居下风。

刘宸岂能看不出来?他混迹江湖多年,对敌经验十分丰富。

从对方的言语中,他还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对方竟瞧不透我的虚实,想当然的以为我伤势严重,已到了强弩之末。如此看来,我的修为境界确实高出对方。”

他心中苦笑一声,喃喃道:“祖师爷,你在开什么玩笑?哪有修为境界高于自身武功的?难道你在天外显灵了么?你老人家若是真的眷顾我刘昭凌,便请保佑我逃过此劫,弟子日后定把混元宗发扬光大,让你老人家歆享万世香火。”

也难怪刘宸诧异,世人大多重武技而轻修炼,所以修为境界往往低于自身的武功。

武功练到一定阶层之后必须潜心苦修自己的精神,以突破当前的武学瓶颈。若修为停滞不前,武功将难有寸进,强行练下去只会背道而驰,走火入魔。

那人突然叹道:“瞧你也是个人才,不如改投到我门下,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刘宸从思索中挣脱出来,心中正波澜起伏。他似乎抓住了一丝武学上的灵感,但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此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人的话传入耳中,他心中冷笑:“你假言劝降,是要使我生出贪生之念,我才不上你的恶当。你昨夜接到的任务是务必将我击杀,绝无招降之理。”

他突然明白,对方是顾忌自身的安危,害怕对手在临死前的反噬。

在那人看来,他刘宸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毕竟是能够击杀楼烦十八寇的狠角色,若是被他临死前反噬一下,受点内伤便划不来了。这是一种常理思维。

刘宸既已摸清了对方的心思,心中便有了计较。要想活命,便要拿出以前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从精神上将对方压倒。

他突然冷冷道:“瞧你口气挺大,倒是有点意思,我有一套放屁神功,正好教你,若肯投入我的门下也算你的造化,否则楼烦十八寇将是你的榜样。”

那人虽然知道刘宸的用意,但听了此话之后也不禁怒容满面,刘宸损人的本事当真十分了得。等他听到“楼烦十八寇”五字,更是全身一震。

刘宸便趁着对方这精神上的一丝漏隙,率先抢攻而去,他右掌成刀劈向对方,气劲透掌而出。那人在气机感应之下,全力反击,掌影漫天而下。

刘宸本来也是使掌的高手,此刻却舍而不用,却有他的道理。他早瞧出对方的一身功夫都在双掌之上,所以先用凌厉的掌刀,试探对方的招式。

有道是“专”能克“散”,掌法的优势在于劲道雄浑气势磅礴,且招式变幻莫测,但相对于聚全身功力于一处的掌刀而言,正是一散一专。

不过话又说回来,凡事皆有变数,不可一概而论。若要以专克散,本身必须要有惊人的实力,如此方能攻破对方的弱点,否则便成了“寡”败于“众”。

刘宸既敢如此,自然是对这一式掌刀的威力十分自信。这当然也是仗着自身超一流的修为境界,可以在气机交感上占得先机,预先猜出对方的意图。

对方掌影一动,他便感应到了气场的核心所在。他的掌刀立刻途中生出变化,不偏不倚的劈在了对方掌力的空隙处,正是一招以简破繁。

这看似简单的一式掌刀,实已包罗万象、暗藏玄机,是刘宸闯荡江湖以来最为精彩的一招,融合了一种天道至理。只此一招,便化去了对方的掌影。

一声巨响过后,他一连退了十余步,全身气血翻腾,眼中金星乱舞,胸口如被重锤撞击了一下,难过得差点吐出血来。

他稍一调息,这才缓过气来。好在对方也被他劈得往后倒退,无法趁胜追击。

那人胸口一阵起伏,惊讶得口呆目瞪,旋即又失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点能耐,楼烦十八寇死得不冤。不过却便宜了老夫,真是块不错的试剑石。”

刘宸冷哼一声:“能胜过我一招半式再来胡吹大气也不迟。”

那人打了个如意算盘,本来心情转佳,突然被刘宸冷落了一句,立时怒火中烧:“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便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天蚕手」。”

刘宸见对方突然衣袍鼓起,眼中异芒大盛,似乎在提聚功力,便故意气他道:“什么狗屁功夫,尽管使出来瞧瞧,这般自吹自擂,也不害臊?在下刚才只用了三成功力而已,等我再恢复些许功力,便将你打得……”

对方忽地消失了,只留下万千掌影,一股强大的劲气登时迎面而至。

刘宸大吃一惊,后面的半句话硬是被噎回了肚中,他只觉胸口一紧,便即呼吸不畅,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

他终于明白了“天蚕”二字的含义,对方此刻的掌势便如从天而降的蚕丝,已将自己层层包裹。他只觉全身肌肤一阵刺痛,利刃般的罡气似乎要将自己绞碎。

在对方强大的气势笼罩之下,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乏力感,颓然感。他忽然觉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花巧都是枉然。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我刘昭凌的作风,对方便是头猛虎,也要崩掉它几颗牙。”他心中一阵发狠,当下不断催发功力,挥掌护住周身要害。

他在对方的掌影之中坚持了片刻,口鼻已开始渗出鲜血。对方的掌力实在太强,且连绵不绝,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便在如此紧要关头,他也不忘冷落对方一句:“你这套掌法,繁而不精,华而不实,只是力道比我大了一点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那人一直被刘宸的言语冷落,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闻言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怒喝道:“难道你这套‘狼狈掌法’比我高明许多?哈哈……”不经意间,情绪的波动已使他的掌法露出了一丝空隙。

刘宸心中一喜,他凭着气机的感应,掌握到了反击的目标,当下双手捏起剑诀,脚踏奇妙步法,朝四面八方狂点猛刺。

他冷哼一声,道:“在下的掌法自然粗劣得很,却也不比你差到哪里去。江南祁教主的掌法,那才是精妙绝伦的一流掌法,你虽练了大半辈子,却也颇不及他。”

那人听得刘宸笑话自己活了一把年纪,却练得一套不上不下的二流掌法,心中实在怒不可遏,当下一声厉啸,攻势愈发强劲而凶猛。

劲气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两道人影倏地分了开来。

那人闷哼一声,往后飘移数丈。他胸口中了一道指风,衣袍碎了一片。

刘宸往后滚出了五六丈,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他感觉五脏六腑都似乎离了位,胸口如有刀绞。不过浑身一松,似乎已脱出了对方的气机交缠。

那人冷笑一声:“很好,这十余年来,还没有人能令老夫受伤。是时候让你永远闭上这张臭嘴了。”说话间附身贴了过来,双掌往刘宸胸口推至。

刘宸此刻正气血翻腾,勉强将四下乱窜的真气聚往臂腕,双手交叉挡在胸前。

那人掌力一吐,刘宸往后跌出,再喷出一口鲜血。前者大笑一声,凌空纵跃而来。

刘宸心道再不能与对方硬碰硬了,当下既不防守也不反击,将所剩的真气移往双腿,对那人拍来的一掌视而不见。

轰的一声巨响,那人的掌风拍在了一片碎影上,四下飞沙走石。

刘宸已飘身落在了五丈外的小道上,旋即沿路疾奔。

那人大叫一声,几个起落追了过去。刘宸受伤之下,气力衰竭,才奔出数步,便闻破空之声愈近,对方已到了身后丈余。

他心道若再一味逃跑,将必死无疑。他瞧准那人刚一落地的刹那,聚起全身功力,一招雪飘万里含恨而出。

那人忽觉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浑身经脉都似乎被寒气所凝固了。他当下暴喝一声激发功力,猛然几步往前冲去,踏着满地的冰碴挨到了刘宸跟前,缓缓推出一掌。

刘宸闷哼一声往后飞跌,落地之后又滚了数丈方才停住。

那人眉目挂霜,一屁股跌坐在地,忙运气调息起来。

刘宸勉强撑起半边身子,想要爬起来,却跌了回去。他脑中迷糊糊的,似乎整个身子已不属于自己,但心中却好像有个声音在说——速速逃去,迟则不及。

他一连试了一次,都未成功,瞥眼瞧了一下那边,见对方也不追来,料想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不敢枉动真气。他便也不急,躺在地上深深呼吸了几下。

过了半晌,刘宸又爬了几下,终于站了起来,一高一低地往前面走去。

那人目送着刘宸远去,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始终没有追出。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路口奔出一名反手提刀的大汉,他在那人身前站定,躬身行礼道:“属下来迟,请麻老恕罪。”那人冷冷道:“其他人呢?”

提刀大汉道:“我们这组死了三人,剩下一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人面容惨淡,自语道:“这小子果真有些难缠,若不趁早除掉,他日必成大患。好在他已被我重伤,走不远了。”

提刀大汉沉声道:“属下立刻去追。”

那人缓缓站了起来,摆手道:“不可。为了保险起见,等你的同伴到了之后,再一起去追罢。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我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修养几日。”

提刀大汉俯首听命。那人大袖一挥掠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


樊城古道,两边街铺林立,各处车马如龙,相衔不见首尾。

这本是一座古老而悠久的小城,因近汉水北岸,常有洪涝之灾。数百年前,仲山甫受封樊地而夯土扩城,高筑厚墙,这里便成为了樊国都城。

其后世子孙多繁衍于此,以樊为姓。都城数被扩建,一度繁荣起来。

由于每逢雨季,汉水上涨,水涝十分常见,居民多受其苦,这座古老的城池始终没有被历代朝廷所重视,曾经的繁荣已慢慢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岁月变迁,这里的樊氏逐渐衰落,城池的规模也越来越小,它已渐渐被世人所遗忘,到如今,只是邓县境内的一座小城,墙高不过丈余。

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刘縯在湖阳舅舅家里,结识了自樊城而来的樊兴。原来湖阳樊家也是源出樊城,后来迁涉而出,虽异地而居,却从未与樊城的本族断绝联系。

樊兴这次来湖阳,是向湖阳樊家求助的。他向刘縯的舅舅樊宏提议,既然小长安能在短短几十年间由一个小小的村落发展成为现在的商贸重城,樊城为何不能?

论文明,樊城乃是千年古都,讲地理,其西临大道南倚汉水,北方的物资可以很方便地运来,由宽阔的汉水,直抵江南。

而小长安,虽有淯水之便,但要辗转二百多里水路,才能抵达汉水;且受季节影响较大,遇到干旱缺水,往往河道拥堵,行船缓慢,南北的商贾早有怨言。

小长安繁华至此,皆因世人不知樊城之要也!

经过一番商议,樊宏终于被打动,决定投入大量车马,建立一个货运商队。

可是眼下还有一个难题尚需解决。这么一个庞大的商队,需要大量人力,更需要有武力上的后盾支持,否则必出乱子。

樊氏虽是当地的望族,却多忠厚老实,从不与江湖上的势力结交。

正为难间,刘縯笑道:“舅舅无需烦恼,人的事情好办,交给我便是了,我们刘家要人有人,道上的朋友,多少也会给我点面子。”

樊兴大喜:“我怎么忘记了,伯升乃是名满南阳的人杰,有你出马此事可成。”

三人商定之后,便开始着手操办,只短短几年间,便把往返河水渡口与樊城之间的货运商队建立了起来。樊兴在做生意上,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随着货运商队的兴起,樊城的名气越来越大,樊兴自然赚了个盆丰钵满。不过,这便也引来了他人的眼红,盯上这块肥肉的人已越来越多。

这日,刘縯与樊兴再次相逢,二人在正厅用茶,同来的刘氏族人则在偏厅休息。

刘嘉、刘稷两人侍立在刘縯身后,朱祐侍立在樊兴身后。

樊兴是一名体型粗壮的中年人,三十多岁模样,长得虎眉方脸,皮肤略黑,腰身圆胖而个头不高,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

他放下茶杯,自信满满地道:“伯升啊,实不相瞒,这两年我确实赚了不少。这樊城已渐渐成为了南阳境内的第二大货运市肆,每日都有成堆的物资在汉水边等着装卸。我敢保证,不出十年,这里的繁荣将超过小长安。”刘縯微笑不语。

他接着道:“不过这也应验了‘树大招风’这一古训,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秦丰那黄口小儿见这里的货运规模已成,便来从中作梗,想要得点好处。”

刘稷大吼一声:“今日他稷爷爷在此,倒让那鸟人来撒野试试!”

众人知道刘稷的脾气,都笑而不语。

刘縯忽道:“听说秦丰放出话来,我们若不答应他的要求,但凡来樊城装货的船只便过不了襄阳。你觉得他有这个权力吗?或者说他有这个能力吗?”

樊兴道:“这是那黄口小儿的无稽之谈,要想名正言顺地查封过往船只,必须要有州郡颁发的檄文。再说了,光封锁从樊城装货的船只,这说不通,根本就是胡扯。他顶多就是像上次一样,纠集一些地痞恶霸暗地里捣乱罢了。”

刘縯冷笑道:“如此看来,是对方自认为在荆襄一带有那么点实力,因此有恃无恐地向我们发难。我去会一会他便是,对方上次扣留了我们多少人?”

樊兴道:“一共被他们带走了六人,另外还打伤了我们十余人。”

刘縯道:“对方来了多少人,竟有这个能耐?”

樊兴脸上微红:“说来惭愧,对方虽然只来了一船十余人,但其中四人非常厉害,我们没有一人能够与之匹敌……沿岸的栈桥都被他们损坏了不少。”

刘稷一提大斧,怒道:“嘿!这群鸟人着实可恶,他稷爷爷一到准把他们打成鸟样。大家还在这里闲聊什么?赶紧过去,收拾了这群畜生再说。”

朱祐笑道:“黑熊,你自称为人家的爷爷,那岂不成了鸟爷?”

刘稷登时呸呸连声,喷了朱祐一脸口水。

刘縯道:“黑熊,这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一会到了那边,你最好不要说话。我们即将举旗起兵,尽量不要与地方上的势力结怨,多一个朋友便少一个敌人。”

刘稷瞪着一双大眼,道:“对方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我们还要忍气吞声?”

刘嘉微微一笑,道:“黑熊,这叫忍辱负重,等你长大一些,自然就明白了。你暂且听伯升哥的安排就是了,他又不会害你。”

刘稷转了转一双牛眼,愣头愣脑地道:“哦,那好罢。”

几人一直聊到了申时,才将所有细节商定。

这时,刘縯起身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随我去会一会他们。”

各人都自信满满,昂首挺胸地随他出了大厅。

院子门口早已等了十余辆马车,上插“樊”字旗号。樊兴朝身后一名汉子道:“通知下去,准备出发。”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不一会,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有序地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南而去。

长长的车队,在汉水的北岸停了下来。

刘縯气定神闲地下了马车,就那样负起双手,信步往前面的渡口走去。

岸边上,滞留的物资已经堆积如山,各家货主正在那里望水兴叹。

几人见了樊兴这边一大群人正意气风发地往渡口而来,知道将有一场好戏上演,纷纷停足观望。路旁的好事之徒自发地聚到了一起,正交头接耳。

前方便是樊城最大的渡口,这里本该是一幅人影穿梭、搬运繁忙的景象,而此刻却冷冷清清的。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碎木,瞧得刘縯怒火渐起。

渡口边的浅水之上,有一大片残破的栈桥,栈桥上摆了四张食案,有十来人正在那里饮酒作乐。一艘两层的画舫就泊在旁边,悬挂的灯笼上绣着一个“秦”字。

刘稷瞧得怒容满面,咬牙切齿道:“待我去收拾了这群鸟人。”

刘嘉一把拉住他手腕,道:“且慢,你忘记伯升哥的话了吗?”刘稷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屑道:“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商量的?”

刘縯立于岸上,朝下面抱拳道:“各位南郡的朋友,在下刘縯,有幸拜会。既到南阳做客,何不上得岸来共饮一杯?”

一名满脸黑须的大汉闻言往这边瞧来:“你便是蔡阳刘伯升?”

刘縯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不待黑须大汉搭话,同席的一名尖嘴瘦汉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听说你在南阳的名气很大,不知敢否下来与我对饮一杯?”

此人言语中充满了挑衅,引得岸上的刘氏族人一阵喝骂。

饮酒的那一众人,却是大笑连连,形态狂傲至极。

刘縯打出手势,他身后的人慢慢安静下来。

待众声平息,他缓缓走了下去,不以为然地道:“既然这位朋友盛情邀请,刘縯自然不能令大家扫兴,便来叨扰一杯。”

刘嘉和刘稷自然跟了下去,朱祐受刘縯嘱托,要保护樊兴,便留在岸上。

樊兴正琢磨着要不要带人下去,这时刘嘉回头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他立刻会意,便令大家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刘縯刚踏上栈桥,尖嘴瘦汉手中的酒盏突然脱手而出,发出嗡的一声,朝刘縯面门激射而至,口中道:“在下张杨,敬尊驾一杯。”

他嘴上说得客气,脸上却是一副傲慢的表情,半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

刘縯微微一笑,伸指弹出一道劲风,那酒盏如同撞上了一团棉花,在他面前一尺处缓缓停了下来,便似有人送过来的一般,一滴酒水都没有溅出去。

他左手轻轻探出托住盏底,优雅地递到嘴边,将酒水一饮而尽,朗笑道:“多谢张兄的好酒。”小指在盏底一弹,酒盏螺旋飞出,不偏不倚地往张杨身前落去。

张杨伸手去接酒盏,却发现盏上传来的力道奇大,一时拿捏不住,酒盏啪的一声落在了身前的食案上。岸上登时传来一阵喝彩,羞得张杨面红耳赤。

黑须大汉见己方失了颜面,厉声道:“在下张成,也敬尊驾一杯。”他将身前酒盏用力一拨,那酒盏便沿着一条弧线,飞射而出。

空中传来一声尖响,刘縯心道此人的功力要高出张杨许多,当下小心提防。飞来的酒盏却在他身前半尺突然改变方向,往他脑后绕去。

刘縯也不着急,当下听风辨位,静观其变,不让精神受其干扰。那酒盏在他身前快速旋转了数圈之后,倏地往他右脸撞来。

他不禁暗叹对方手法之精妙,难怪樊兴的人之前吃了大亏。

酒盏已离他太近,他唯有侧脸避开,然后反手一掌贴出,使了一股螺旋之力。

便在此时,坐在张杨对面的一名壮汉突然道:“在下张康,敬你一杯。”话未落音,手中酒盏急射而出,往刘縯腰间“京门穴”撞来。

这哪是敬酒?简直就是无耻偷袭。他这一下不但出手狠辣,且恰好选在对方分神应付之前那个酒盏的空当儿,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对方几人都脸露得意之色,料想刘縯喝不了这酒,必定要失了颜面。

刘縯见对方如此恬不知耻,心中暗骂一句。他此刻招式已经用老,要想同时接住两只酒盏恐怕难以办到,这可如何是好?

若只避开后面的酒盏倒是不难,不过如此一来摔碎了酒盏,便授人以柄了。他本想先声夺人,令对方知难而退,来个和气收场,不料对方竟如此不知好歹。

既如此,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思虑飞转间,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猛地伸嘴一吸,上头那盏里的酒水便聚成一线,往他口中而去。他道声好酒,掌上使劲一拨,那盏便往它的主人飞旋而去。

往腰间撞来的酒盏眨眼间贴身而至,眼看已不及躲避。在此惊险时刻,他腰腹肌肉倏地往里收了两寸,一手恰好赶到,将酒盏托起。

那酒盏贴着他臂腕往上旋转而行,自肩头跳起,到了胸前。他又伸嘴一吸,把酒水喝了个干净,右掌顺势一拨,空盏飞射而去。

刘縯刚才是借力打力,那两只酒盏经他拨弄回去之后,力道比之前更大。

张成伸掌去接酒杯,刚触及杯沿便觉一股极强的力道撞了过来,手臂一阵酸麻。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大惊之下赶忙左掌撑地,方才没有跌倒。

那张康更加不济,他右掌被酒杯撞脱了臼之后,兀自止不住往后仰跌之势,差点就掉到了水里,一时又惊又怒。

刘縯不卑不亢地道:“请恕在下鲁莽。请问哪一位是秦兄,可否把盏一叙?”

邻席的两名大汉忽地站起,朝他怒目而视。

二人长得十分魁梧,身形要比其他人粗壮不少,其中一人面如青石,阴笃沉稳,另一人则是脸如刀条,凶神恶煞。

周围几人也都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将兵刃执在手中。

刀条脸冷哼道:“想见秦公?过了我蔡阑这一关再说。”说着一刀抹出。

刘縯双足一顿翻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到了栈桥的那一边,旋即转过身来背水而立,正与那面如青石的大汉相对。

刘稷大叫一声,一斧劈向蔡阑:“吃你稷爷爷一斧!”

姓张的那三人见这边动上了手,立时拔出兵刃冲往刘稷,中途却被刘嘉截住,这边六人便混战了起来。

刘嘉长剑一震,将张成、张杨二人卷入一团青光之中,一旁几人前来助阵,却根本近他的身不得,几招间便中剑落水。

刘稷每一斧劈砸而出必定大吼一声,可谓声势吓人,蔡阑、张康二人瞧得心惊胆颤,皆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其他几名同伴见状早已吓得战战兢兢的远远避了开去。

下面打斗激烈,岸上各人都心弦紧绷,有人已按耐不住,手往兵器上摸去。

樊兴观战片刻,瞧出刘氏兄弟稳占了上风,他心中无不惊叹:“现如今,这舂陵刘氏果然英雄辈出。”他朝身后打出手势,示意大家按兵不动。

刘縯和那面如青石的大汉始终纹丝不动,二人相视而立,便如两尊石雕一般,矗立在淡淡的残阳之中。

一阵震耳的鸣响传来,蔡阑的长刀终抵不住大斧的接连劈砍,已当中折断。刘稷趁势逼近,一拳将他击落水中。

蔡阑一败,其他三人已心无斗志,皆退往一旁。

刘稷正要追击,刘嘉喝道:“黑熊住手。”

他朝那三人笑了笑,望向刘稷道:“人家是请咱们下来喝酒的,以武会友,略助酒兴便可。大家既已尽兴,就到此为止罢。”

刘縯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狂笑,抱拳道:“你我也到此为止罢,再比下去,我的耐力可要输给阁下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刘縯幸会。”

他对面那大汉略一抱拳,冷冷道:“在下蔡宏。”

在场之人见他二人始终没有出手,心中无不奇怪,此刻听了他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更是一头雾水。

刘縯微笑点头,环顾一下众人,朗声道:“秦兄还是不肯屈尊一见吗?”

场中寂静了片刻,画舫中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竟是蔡阳刘伯升大驾光临么?请恕秦丰失礼,刚才多饮了几杯,便沉沉睡着了。”

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人从船舱中踱了出来,脸上犹带着爽朗的笑意。此人玉面美须,体型高瘦,两眼深邃而闪烁,行走间果然有些派头。

他轻盈地跃上了栈桥,眼光与蔡宏接触了一下。后者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刘縯大笑一声:“惊扰了秦兄的美梦,当真罪过不小。不如请秦兄移驾樊城,让在下略备酒席,聊表歉意。”

秦丰一捋下须,攀着刘縯的肩膀道:“刘老弟啊,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睡个觉什么时候不可以?哪有什么惊扰之说?你的大名我早已久仰,苦于无缘相见,今日大驾到此,若不将我唤醒,错过了一睹英雄风采的机会,那才是天大的罪过,哈哈……”

刘縯连忙谦让,他不曾想到,对方的口舌如此伶俐。若不是派刘嘉事先对他仔细调查过一番,此刻必定被他巧言蒙蔽了。

秦丰环顾了一下周围,惊异地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张成,你来说一说,不是以武会友嘛,气氛搞得有点过火了啊,都把兵器收起来。”

那张成微一错愕,便即明白过来,笑道:“秦公说的是。刚才弟兄们一听是名震南阳的刘寨主驾到,一时技痒,便没有控制住。”

秦丰拍拍刘縯的肩膀,大笑道:“原来如此。你们也真是不知道个好歹,竟敢在我伯升兄弟面前撒野。不过也好,让你们以后也知道个天高地厚。”

刘縯不想罗嗦下去,朝他抱拳道:“秦兄。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到此,其实是有事要与大伙商量。在下受一位好友所托,实在是推辞不得。”

秦丰讶道:“刘老弟请说。难不成我的几位兄弟又在外面惹事了?”

刘嘉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心道:“你倒是能装!”

刘縯也是心中叹服:“此人真是巧舌如簧,颜之厚矣。”不过表面上还得客客气气地道:“秦兄言重了,只是一点小小的误会而已。”

秦丰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家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樊兴在岸上瞧得明白,此刻见秦丰现身,知道是时候把话挑明了。

他匆匆走了下来,朝秦丰抱拳道:“在下樊兴,幸会秦兄。”

秦丰啧啧称赞:“原来阁下便是著名的樊公子,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樊兴道:“岂敢,岂敢。秦兄乃是南郡名士,小弟仰慕之极。”

秦丰谦让了两句,忽一抬头,望见了岸上的人群。他指着岸上,失笑道:“樊公子,你带了这么多人,不会是来寻我晦气的罢?”

樊兴笑道:“秦兄说笑了,是你的几位兄弟约了我们来谈生意。事关大家的生计,所以都跟过来了。”

秦丰向张成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把我蒙在鼓里?你们几个不是说,只为贪图这里的清净,出来观赏景色的吗?”

张成躬身道:“秦公,主要是观赏景色,顺便洽谈一点生意。这等小事,便没敢让你知道,怕扫了你的酒兴。”

樊兴接着他的话道:“正是。之前谈得有些不大愉快,所以起了点小误会。”

秦丰道:“原来如此。那好得很,趁着我和伯升兄弟都在,你们便在这里把事情都谈妥了。万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我和伯升兄弟给你们主持公道。”

樊兴笑道:“如此甚好。秦兄的胸襟和气度,小弟佩服。”他朝几人抱拳道:“各位之前所提的要求,确实令在下有些为难,还请各位体谅一下在下的难处。”

四下一片寂静,樊兴略一沉吟,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各位看得起在下,想跟在下做生意,那也不能扫了各位的兴。”

秦丰等人闻言都是眼中放光,显然被引起了兴趣。

刘縯心下稍宽,樊兴此人不愧是见惯了场面的生意人,说起话来果然八面玲珑。

张成抱拳道:“樊公子有何高见,但请直说,我等愿闻其详。”

樊兴抱拳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各位都是南郡的名人、侠士,想要做点什么事必定一呼百应。在下区区一个无名之辈,苦心经营之下尚且能够使樊城成为北货南运的一大中心,你们又何尝不能把襄阳变成南货北运的中心呢?”

这下连秦丰也有了兴趣,忙问道:“樊公子能否说得具体一点?”

樊兴见对方已被打动,当下心中大定,兴致盎然地道:“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为何现在很多的商贾都避开小长安,而选择把货物运到樊城的渡口再装船南下?”

那蔡阑湿了一身,心情不大愉快,插口道:“这不废话嘛,你的车队直接从河水的渡口接货,是你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抢了小长安的生意。”

樊兴笑道:“蔡兄只说对了一半,这做生意嘛,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因为小长安的渡口在淯水,这淯水与汉水比起来,简直就是山鸡与凤凰。到了繁忙的季节,淯水之上根本就是船满为患,若是遇到大旱,水面窄浅,情况更加不堪。”

秦丰叹道:“公子所言不差。据我所知,随着南北商贸的逐渐繁荣,这荆楚一带确实需要开辟出另一条货运枢纽。”

樊兴道:“秦兄高见。在下以为,以秦兄的实力,完全可以将南郡,甚至整个南方一带的商贾们都联络起来,由水路将货物运到襄阳,再由樊城运往北方。如果解决了由樊城到河水的这一段路,南方的商贾们一定非常乐意与秦兄合作。”

秦丰道:“樊公子的意思是樊城到河水的这一段路由你们的车队负责?”

樊兴道:“正是。当然了,咱们朋友一场,这个价格嘛,自然要比别家便宜,给市价的七成便可以了。能赚多少,全是你们的。”

秦丰笑了起来:“公子的主意,听起来不错。请容咱们兄弟几个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过几日再约公子细谈如何?”

樊兴欣然允诺。双方几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去了。

上了船,秦丰便阴沉着脸,与刚才交谈之时判若两人。他瞪了众人一眼,一屁股坐于舱中的软榻之上,沉声道:“蔡宏,你搞什么鬼!为何迟迟不肯出手?”

蔡宏闻言一惊,急忙上前几步,刚要开口,却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在场之人都脸露惊异之色,一时惶恐莫名。

蔡宏闭目调息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回复了一点血色,他躬身道:“秦公息怒。其实我与刘伯升已暗地里较量了一番。此人确实厉害,我始终看不透他的深浅。”

各人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原来他早已受伤,为了颜面,一直压着伤势。

蔡宏又道:“没想到樊兴竟能请得动舂陵刘氏。这一次,我们只能认栽了。”

蔡阑怒道:“舂陵刘氏又如何?大哥,待我召集人手,血洗了舂陵!”

蔡宏摇头叹道:“二弟,凡事要多动脑子,不可鲁莽行事。要是舂陵刘氏这么好对付的话,也不会有今天这事了。听说舂陵一带,村连村户连户,家家有刀枪,个个都习武,连县里的官兵都避而远之。我们若是冒然进犯,必定吃亏。”

秦丰一拳捶在榻上,咬牙切齿道:“真有这么厉害?眼看就要到嘴的肥肉,却让这刘伯升给搅了局,我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闷气。”

蔡宏道:“秦公,大丈夫能屈能伸。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报仇的机会?”

秦丰想了想,道:“好罢。那依你之言,樊兴那边如何应付?”

蔡宏道:“樊兴此人不愧是商贸行家,他的话很有见地。依我看来,可以与他合作。我们正好趁此机会熟悉他的底细,将来一旦时机成熟……嘿嘿……”

秦丰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去,浮现出了一丝恶毒的笑容:“今日失去的东西,他日必定统统都要回来,哈哈……”

舱内暴发出一阵肆意的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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