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的尸体躺在牢房的草堆上,浑身是血,头发打着结,脸上铁青,污垢不堪。
岳东本来对这女子满腔愤恨,可是见了顺儿,心中便转了念头,见她如此,皱了皱眉:“糟蹋的?”
本朝若不是谋逆奸杀大罪,是不收女犯的,因为在牢狱里,很容易被牢卒轮流糟蹋,既伤名节又败家誉,因此女性若是犯了法,大多数被家族内部灭口,陆氏误杀主母,以下犯上,必死之人,长得又不错,牢卒们自然不会客气。
“不是,不是啊,冤枉啊,大人。”
旁边的牢头“噗通”跪倒道:“知县大人已经吩咐过了,让小的好好看顾这两个犯人,不得污指,小的们是一根指头也不敢动,那个小青还在隔壁单间,好水好饭地伺候着呢。”
“那怎么死的?”宋城训斥道:“难不成这女子自杀的?”
“小的,小的……”牢头浑身发抖,只低着头不说话。
“老李,这是锦衣卫大人吩咐的案子!你不想活了不成?”旁边的师爷哼了一声。
那牢头老李忽然顿悟,颤声道:“陆氏刚刚被押来,有一个婆子过来看她,自称她的婶子,眼见她犯罪该死,想见她最后一面,我瞧着她可怜……”
话音未落,师爷又哼了一声。
“是,是。”牢头老李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举上头道:“她还给了小的这个,小的本来想找个机会禀告的,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分明是你受贿!”师爷训斥了一声,看向了宋城。
宋城却摆了摆手,对着岳东的背影使了个眼色,师爷会意,忙闭了嘴,亲自过去拿了金锭子,递给了岳东。
岳东接过那金子,反复打量许久,问老李道:“那婆子什么摸样?”
老李沉思了下道:“穿着不俗,大约三四十岁,像是大户人家的二等婆子。”
岳东点了点头,问道:“若是再见的时候,你能认出来吗?”
老李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忙不迭点头道:“小的愿意将功赎罪。”
岳东摆了摆手,对宋城道:“宋大人,把那个小青带过来。”
宋城答应一声,吩咐牢卒去隔壁带小青过来。
小青跟着牢卒进了门,小心翼翼地看向岳东,见岳东斜着身子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俊脸上泛着一层白色的光,有些憔悴,可并无怒色。
小青一直提起的心,忽然安静下来,清了清喉咙,叫了声“岳哥。”
岳东点了点头,竟没有多做解释,只指着陆氏的尸身道:“我就不让仵作来验了,你验一下。”
这话出口,宋城等人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彼此的惊奇。
却见那个小青径直走到陆氏的尸身前,蹲下来,熟谙地开始检查起来。
陆氏手腕上开创性伤口,左手握着一把匕首,显然是自杀。
“果然是自杀?”岳东在背后问道。
“应该是自杀,不过奇怪的是……”小青盯着陆氏血污的脸。
“奇怪什么?”
“尸体抽搐,角膜混浊,尸斑呈现鲜红色,看着又像是毒杀,我也不明白了。”小青喃喃摇头。
岳东快步走了过去,与小青一起并肩蹲下,伸手捏着陆氏的脸,左右看了看,毫无疑问,那婆子给陆氏一把刀,让她自杀,因为自己曾经吓唬陆氏,说要剐刑,陆氏恐怕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这么遭罪,但是小青为什么说她像是毒杀?
到底怎么回事呢?
正忖度间,感觉旁边的人在微微颤抖,一侧头见小青一脸紧张,乌黑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岳东伸出手,拍了拍小青的头,缓声问道:“在这里没受委屈吧?”
小青忽然吁了口气,摇头道:“没”。
其实她到了牢房就明白了,牢卒们对她十分客气,根本没有为难她,这一定是岳东的嘱咐,岳东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凶手,可是仍然把自己关押起来,当时不解释,事后也不说,这就所谓的“男人之间的相处”吧?
小青心里虽然觉得别扭,不过也忍着了——岳东当自己人才这么做,不是吗?
此时听岳东正对宋城道:“宋大人,我要借你这个牢头一用。”
宋城自然满口答应,见岳东带着老李向外走,却没有带小青,小声提醒道:“岳大人,你这位义弟呢?”
“让她先在这里。”岳东看着小青那张安然的俏脸,不知为什么,那沸腾的心绪,也渐渐安静下来,柔声道:“青弟,你好生在这里等着。”
小青嘟着嘴:“好吧,你要早点接我出来啊。”说着,微微一笑,笑到半截,忽然想到岳东娘亲刚死,一下咬住了舌头,疼得嘶嘶呜咽。
因为岳东是步行而来,宋城干脆送岳东一顶轿子乘回去,岳东不肯,只借了两匹马,与老李快马加鞭向岳家驶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回到家里,门房见二爷带着一名衙役进来,心中诧异,忙出来迎接,只说“大奶奶,表小姐在里面等着呢。”
岳东不答,径直向灵堂那边走去,老李迟疑了,也紧随其后,来往的奴婢见二爷带着一个成年男子往内院闯,都诧异地站住了,
此时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招魂幡随风飘荡,白色的挽祭洒满了一地。
灵堂里,王氏一袭白衣,带着孝,头上裹着白纱,正与程珍说着什么,见岳东带着一个衙役进来,瞪大了眼睛。
程珍忙向后避了,王氏迎上来,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讶然,问道:“叔叔,这是……”
“麻烦嫂嫂召集咱们院子里所有婆子,到灵堂大厅那里集合,记住是所有,不得漏出一个!”岳东盯着程珍回避的方向,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