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日是旭达罕青梅竹马之交,谁都比不上她在旭达罕心里的位置。
这几天她病来如山倒,旭达罕没有再出现,我在部落中四处游走想找些蛛丝马迹。
这里人看似对我恭恭敬敬,对我实则能避就避,实在避不得就装听不懂。
只有一位名叫其其格的姑娘,看着比温阳还小一点。
总是远远站着,用复杂的眼神看我,总觉得她有话要对我说。
我找机会和她搭上了话,她也只是说些闲话,旭达罕与阿娜日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
我听着他们的过往,低头不语,心中替妹妹不值。
如果谁都比不上那个小青梅,那求娶温阳时说的爱得不能自拔又算什么呢。
联姻大可像我此番出嫁,一纸奏折公事公办,何苦添上一句情爱。
温阳偏又惦记旭达罕,如此葬送了一生。
其其格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说的不止这些。
我大胆问她:“你可知前大阏氏温阳公主的事?”
其其格如临大敌,竖起食指示意我噤声,左右张望确认没人在听我们谈话。
我便知道旭达罕对温阳的事情下了封口的死令。
今日几里外有跑马比赛,男儿们马上驰骋,女儿们为情郎助威,留在部落中的人不多。
其其格带我到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她对我说:“大阏氏,我不能对你说温阳公主,但可以告诉你小月牙的故事。”
小月牙又是何故?
与我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其其格压低声音说:“旭达罕主上曾经到过你们的都城,在皇宫里被一个手臂上有月牙标记的女孩救过,主上忘不掉她。”
难怪那天问我什么梅林小道的事。
这旭达罕真是天生多情,忘不掉“月牙”,也放不下阿娜日。
我若有所思捂住了左手小臂。
“后来发现嫁过来的公主手上没有那个月牙,主上觉得被欺骗了,非常生气,就把她的……”她没有往下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惊恐。
我心如针扎,能让一个人只是回忆都快吓哭了,温阳到底遭遇了多大的苦痛。
其其格是勇敢的女孩,我把身上的珠宝送给她,她全都推辞,最后叮嘱我:“小心阿娜日!”
两天后的一场刁羊赛上,我又见到了阿娜日。
我习医多年,一眼看出她这少女骨骼不是天然长成,而是后天人为干预造出的幼瘦。
旭达罕威武神勇,惹得喝彩连连。
阿娜日像鬼魂一样轻飘飘走来同我说话。
并未有什么针锋相对,她像一个普通的病中女孩,出来透气时找个人聊聊天罢了。
她讲得一口流利官话,对中原文化也颇有了解,若不是那深邃的面容,真会让人以为在和中原人交谈。
阿娜日说:“你是温阳的姐姐,我以前叫她姐姐,按中原人的风格,现在我也可以喊你姐姐吗?”
她骤然提起温阳,我有些警觉。
此时旭达罕又将羊抢到手,遥遥领先驰骋在男人们前头。
她看着男人们争来抢去,无趣道:“姐姐你说,刁羊多没意思啊,羊皮又不会跑,要是抢一个活物就好玩多了。”
我心咯噔一下,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阿娜日看着我有些不安的样子,得意道:“你要是半年前在,就能看见他们玩会动的‘羊’,会哭会跑,可有意思了。”
她低声警告我:“旭达罕大哥是我的,你不准肖想他!
否则我会让你变成‘羊’!”
没等我说话,阿娜日猛地拽起我的手拉扯起来,嘴里大声喊叫着,随后自己往前倒去,看起来就像我把她推倒了一样。
旭达罕吼了一句什么,策马疾驰而来。
不分由说给我一巴掌后下马把阿娜日小心翼翼扶起。
阿娜日倚在旭达罕身上,破碎娇弱我见犹怜。
我被打得一个趔趄,捂着脸冷然道:“草原的旭达罕君主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吗?”
旭达罕冷笑:“中原的公主倒都是善妒恶毒的人。”
阿娜日哽咽着火上浇油:“大哥别说了,是我自己摔倒的,和姐姐没关系……确实是你自己摔倒的。”
我说。
旭达罕不耻:“跟你妹妹一样是不要脸的骗子!”
我淡然道:“主上说说,我怎么骗你,我妹妹怎么骗你了?”
“哼。”
旭达罕眼中含恨,说了一段我听不懂的东瀚语,抱起阿娜日走了。
那句话非常熟悉,好像与初来那天晚上,他也对我说过。
其余人见最尊贵的主上走了便也散了,其其格在一个不打眼的角落里向我招手,我走过去。
她说:“以前阿娜日就是这样陷害假月牙的。”
假月牙应是指代温阳,旭达罕不让人提起温阳,她便用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
我问她:“假月牙是不是……当过‘羊’?”
其其格懂我在说什么,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温阳被当成抢夺的玩物,他们骑在马上对她追赶不息,拽到马上又被丢下。
我终于有些崩溃了,咬着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却像断线的珠帘滚涌而出。
无人在意她的求救挣扎,她那么无助,多么残忍的场面,被阿娜日当成一场轻飘飘的游戏说出来。
温阳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何要这么对待她?
其其格安静地看着我哭,她说我一定是个好姐姐。
我擦去眼泪说好姐姐不会让妹妹遇到危险。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复杂。
我问她有没有听见旭达罕最后说了什么话?
她说:“那句话的意思是,拔掉你的牙齿,割掉你的舌头。”
我想起温阳口中空无一物,恨意像惊涛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