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盛扬一个人去了盛家老宅。
本想带着新婚妻子一起过去,但因为蒋玉在饭桌上的一些言语,让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还不太了解苏以晴,不知道她是否能应付这样的局面。
也不想好好的家庭闲聊又变成一场“会议”。
而他的爷爷盛益民惯喜欢开封建家长会议,给小辈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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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老太爷个封建家长式的长者,在家中一向也是一言堂。
盛扬十岁时从他外祖那被接到盛宅,他曾对这位祖父十分畏惧。
幸而盛扬念书十分用功,才渐渐得到祖父的爱怜。
可她的母亲蒋玉就没那么幸运了。
一则是他父亲之前有个未生育的原配曾是盛老太爷认可的媳妇,二则他母亲和父亲的结合刚开始是非正式关系。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其实是盛家的私生子。
最后他母亲千辛万苦,不折不挠地得了那张结婚证,依旧没能改变她日后在盛家的处境。
越是这样,他的母亲便越是喜欢借机往老太爷跟前凑,试着去取悦他们。
可盛老太爷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能被这种世俗的把戏给蒙了眼吗?
盛扬对母亲的一些做法深恶痛绝:首先是他母亲平日里喜欢多嘴、搬是非。第二是不懂善恶好歹。第三是喜欢撒谎,把黑的说成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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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境,雨越下越大。
迈巴赫在雨夜行驶在高架上,超车、变道,在电闪雷鸣中,宛如幽灵飘忽。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闷热和潮湿的雨季,九岁的盛扬坐在车后排,被司机接到了H城。
那天早上是母亲送他上的车。
母亲异常兴奋。
不仅穿戴一新,还化了妆,母亲以为他父亲也会来,可惜来的只有司机。
盛扬趴在窗外看着外祖母瘦小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
而母亲骗他只是去爷爷家住一段时间。
很快就会来接他回家。
没想到他便这样被匆匆“打包”送到了盛宅,一直住到出国念本科。
而在这之前他只见过父亲几面,从来没见过爷爷奶奶。
一路上,盛扬在想爷爷奶奶是什么样子的?
奶奶会和外婆一样和蔼吗?
爷爷凶不凶呢?
小盛扬搓揉着身上的新衣服,十分担忧。
可他能怎么办?他当时还那么小?
窗外是连绵不断的群山,风景单调毫无新意。
车开了好久,好久......却依旧还在山中。
渐渐地,他睡着了。
一觉醒来,竟然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湖......
对的,就是他此刻从湖底隧道穿越的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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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老宅依着山峦和湖而建。
雨夜中看起来有点阴森。
几十年的豪宅还不流行中式园林风,都是这种欧美古堡风格。
老宅的司机上前帮盛扬打伞。
盛扬对他很客气:“周叔!”
周叔悄声回道:“爷爷还没睡呢,在书房等你!对了,你叔叔从医院回来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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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益民站在窗前。
他已经九十岁了,背不驼,腰不弓,平时讲话声音响亮。
盛益民的人生,在旁人看来——怎么看都是值得骄傲的。
毕竟,盛家发家就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年轻时候有实权,赶上了诸多政策红利。
盛家的翼行集团又是行业翘楚。
只是天下事大概都没有圆满一说。
先是早年间,他的大儿子盛丰因肝病去世。
小儿子盛宇如今才做了换肝手术,最疼爱的孙子前不久又受伤住院,还有一个孙子定居在英国,几年都没见到一面了。
盛家年轻男丁头上被笼上了一阵阴影。
曾经那个叱咤政坛的,雷厉风行的盛部长,终于也走到了风烛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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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扬到了祖父书房门口,伸手敲门:“爷爷。”
盛益民疼爱孙子,他连忙招呼盛扬坐下。
“听你母亲说——你和以晴一直分房睡?你们之间......”盛益民本不想管年轻人的事,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盛扬的心火瞬间被点起来了。
他这个母亲,嘴碎到这个程度也是没辙了。
真不知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吗。
“没有这回事,之前是因为伤没好,后来我又一直出差........”盛扬“解释”。
“伤口大碍了吧?”盛益民轻轻摸了摸孙子的头。
“没事了。”
“下次和以晴一起来吃晚饭吧。工作虽然要忙,但亲情和家人也是很重要的啊。以晴在香港的堂伯父前些天来H城,还给我带了一些礼物。你也知道苏家终究是名门望族,如果女孩子没什么问题,你也不要太怠慢了人家,以免落人口舌。”盛益民点到为止,拍了拍孙子肩膀。
“知道了。”盛扬点头。
“你姑姑其实因为苟振珈伤你的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哎,当初她和苟振珈结婚的时候,我没有把好关。有空去北京看看她。”
“我从国外回来时先落地的是北京,已经去看过姑姑。”
盛益民笑道:“你做的很好,去看看你叔叔吧,他今天精神还不错,有事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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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楼东首的房间里,盛扬见到了叔叔。
盛宇比之前瘦了些,精神还好,只是有些虚弱。
但在虚弱的虎豹也是猛兽。
换肝后,经过一段时间疗养,叔叔以后未必不能正常地工作。
只有他那位没有见识的母亲,才会像跳梁小丑一般喜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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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宇开门见山地说:“盛扬,我和爷爷提过,除了尽快邀请你回集团担任董事,我们还想尽快想把机械和能源板块的业务,以及成立合资公司的项目都交给你。”
这一天终于来了。
盛扬在心中叹道。
但他很淡定地对盛宇说道:“公司有您还有大姑姑.......”
“你大姑姑已经退出董事席位了,你别说不知道?当然,我们盛家子孙都可以从家族基金中拿生活费。而听说你在外企的薪水也不错,但站在更高的地方,人可以看到的风景会不同!我和你婶婶本也希望盛冕能回来帮忙,只他根本不愿意回国,阿冕从小被他妈宠坏了,吃不了这个苦。”
“阿冕他的艺术事业很成功,在画画和设计上一直很刻苦,去年不是还得了个行业大奖吗?”
“哎,不过是烧钱得来的奖项!你看吧!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也是盛家一份子,没有一点责任心。”盛宇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当然了,如果你也不愿意,董事会只能另寻其他合适的职业经理人的。只是——我想,你本就是帮老外打工,不如帮盛家打工,对吗?”
“我会考虑的,谢谢叔叔。”
其实也谈不上考虑,只是说辞。
叔叔也知道。
只是盛扬确实也讨厌叔叔这样说话的态度——打工?
可他盛扬只想为自己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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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盛家老宅出来,盛扬又开车去了琼海花园。
推开门的时候。
盛扬看到母亲满脸喜色。
蒋玉问:“老头子这次喊你问话去说到重点了吗?”
盛扬皱眉:“你什么时候又跑去老宅说东道西的?母亲说的重点又是什么?”
蒋玉白了儿子一眼:“我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以为我想去啊。他们让你回盛氏集团了吗”。
“什么盛氏集团?”盛扬大声道,“我和你说了多少遍!这个世界上没有盛氏,只有翼行!你不清楚商业运行规则可以说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一直跑到老宅那边去说一些闲话,那真的是错!”
“为什么不能去说?一想到之前我和你受的苦和委屈,我不甘心!那个.......你叔叔去换了肝,但总有排异反应吧?你今天有没有去探探虚实?”
“哼,母亲那么关心,为什么不亲自去叔叔病床前问问?”盛扬摇头对母亲笑道,“还是说......没有爷爷他们的允许,你根本去不了二楼?甚至连盛宅的大门也进不了?”
这话戳痛了蒋玉的心。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你就是这么对我讲话的?若是没有我这个娘当初哭着喊着求他们,他们根本不会管你,你知不知道?”
盛扬苦笑起来:“我谢谢你啊,谢谢你在我十岁不到的时候,就把我塞给盛家,所以啊——你也知道当时他们根本不要我!”
蒋玉又气又心疼,拉着盛扬的胳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把你送到盛家,不好吗?你瞧你阿冕他在英国打扮的不男不女的,网上都有照片了,估计你叔叔和婶婶的脸都丢光了。盛家要有后,还不得指望着你?”
盛扬扯开母亲的手,无语地告诉她:“你多虑了,叔叔婶婶没有脸上无光,因为他们都爱堂哥,而母亲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堂哥他何时何地都能选择做自己,而我呢?你考虑过我吗?这些年我过得是不是开心?你问过一句吗?”
蒋玉嚎啕大哭:“妈当然爱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妈,你——你的良心呢?”
盛扬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只想鄙弃,只想逃离。
蒋玉看到儿子目光里的轻视,又使出杀手锏:“说来说去,你和盛家人一样,看不起我这样的人!”
盛扬冷冷地说道:“真正对不起你的人,看不起你的人——其实是你丈夫。然而你却不停地把恨投射到了旁人身上。你应该去我父亲坟上哭,去骂,而不此刻——在我面前。”
蒋玉崩溃了,瘫坐在地上,头发蓬乱。
但盛扬看了只是冷笑。
“不孝子,你的脑袋是被砸坏了吗?”蒋玉仰头看着身材高大的儿子,浑身发抖。
“我说的是实话,可偏偏实话你又不愿意听.......年少离家,这是我盛扬的命!但既然已经有孩子去承受这些了,你为什么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盛扬喃喃地说。
“我都是为了你!”蒋玉歇斯底里地哭喊!
一切都又回到了死循环。
盛扬知道无法在母亲这里破局,可也不想和他母亲多费口舌:“你要是为了我,就不该跑去老宅那边,说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母亲,你若真想为我好,就不应该多管我的事。”
他走了。
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父亲留给母亲的房子。
他失忆后,其实最想忘记的就是母亲。
可偏偏不想记起的人和事又记得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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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的雨夜。
让盛扬前不久受伤的地方,突然头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开车到家,已经头痛欲裂,他急急忙忙地走到房间找止痛片。
只是他没想到的向苒正躲在衣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