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顾昀囚禁的第六百七十一天,正好是我的生辰。
也是我的尾七。
顾昀在这天又娶新人了,听说是个寡妇。
“夫人呢,叫她滚出来喝月娘的茶,事到如今还如此善妒,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老爷,夫人……夫人她已经去了。”
茶盏骤然碎在地上。
在半空中的我看到一向高傲的顾昀红了眼,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表情狰狞的像是要吃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真好笑,他不是最恨我了吗,怎么我死了,他反倒不开心了呢?
……我死的那天,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
只可惜我死的不太体面。
顾昀派人冲进我的房间,要取我留下的唯一传家宝。
小怜拼了命阻拦,跪在门口阻拦。
“刘管家,我求您手下留情吧,焦尾琴是老爷夫人留给小姐唯一的遗物了,求您高抬贵手,就给我们小姐留下最后的念想吧。”
可管家只是冷笑一声,抬脚把小怜踹到我床边,踹得她嘴角流出一条血痕来。
“我管你小姐怎么样,我只听老爷的命令,月姑娘听说焦尾琴用的木料特别,烧起来有别样香味,你敢不给?”
烧?
我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顾昀要烧了哄她的白月光开心!
我挣扎着爬下床,可双脚无力,刚下床便瘫倒在地。
哪怕如此,我便是爬,也挣扎堵在门口:“刘管家,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不是你们顾家的!”
他丝毫没把我当做顾家的女主人,一耳光打在我脸上。
“你的?
当初是你这个贱人倒贴老爷,为了嫁给老爷倒贴整幅身家,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一个贱人的?
别说老爷只是要这把琴,就是要你一条贱命,你也得给!”
那一耳光打得我头晕目眩,瘫倒在地时,还被刘管家带的仆役连踹好几脚。
看着他们当着我的面,把一把焦尾琴生生砍成碎块。
刘管家得意洋洋看我一眼,故意把木头扛在肩上:“走,用这烂木头给老爷烧柴煮茶助助兴!”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浑身发抖,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小姐!”
小怜爬到我身边,搂着我手足无措,“小姐,小姐您不要有事啊。”
我摇摇头,挣扎撑起身体,可身体像是有千斤重,挪不开分毫。
小怜泪眼汪汪,瘦削的身体背起我,正要回房。
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幽香,如兰似麝。
是我的焦尾琴,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
顾昀竟真的烧了。
我曾见过他的无情冷血,却只想着假以时日,自己定能温暖他。
到底是我错了,是我自己做的孽啊。
脖颈像是被狠狠扼住,身体也越来越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小怜吓坏了,边哭边求我不要闭眼。
“小姐,我这就给您请郎中,小姐,您要撑住啊!”
我摇摇头,用尽全力拽住她的袖子。
“小怜,我要不行了,你带我走,带着我留下的最后的东西,走!”
“我死,也不要死在顾家。”
“是我不要顾昀了,我不要了!”
“爹,娘,我后悔了!”
顾昀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执念。
他本是个穷书生,和妹子周悦怡相依为命,一次被诬陷偷盗,被千夫所指时,是我主动出手替他解围。
他坚持不要我的钱,靠着替人抄书,一页一页攒钱把银子换给了我,那本不是什么大钱,对我不过是一二日的零花。
可对他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大数目。
我看到他右手上的一层血泡,心疼不已,说什么也要把钱还给他。
可他近乎执拗得把钱塞回我手中。
“无功不受禄,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说这话时,一阵清风拂过他洗的发白的直裰,哪怕身形瘦削,依旧挺拔如轻松翠竹。
我的一颗心就在此时沦陷,日日更沉迷于他这个人,不受控制得去了解他。
那时我想,这辈子我非顾昀不嫁。
可我那时当局者迷,根本看不到顾昀看向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顾昀爱的,一直都只有他的青梅竹马,那个靠一场离去占据顾昀心中所有位置的周悦怡。
可笑我被情爱迷了眼,竟忘了仔细思考,顾昀的妹妹,为什么姓林,不姓顾。
也忘了思考,为什么一开始顾昀怎么都不同意我爹的资助,怎么都不同意住我家来,为什么隔了一天,周悦怡的眼圈红了肿了,他便同意了。
如今想来,不过是他愿意为了周悦怡牺牲,愿意为了周悦怡破戒。
放在心上的人,才能成为唯一的例外。
而我,从来都不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