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背着妈，健步如飞，大老远儿就被我老公发现了。
一靠近面摊，男人脚步虚浮起来，踉踉跄跄摔到我们面前。
俩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
“你这面不干净。”
“我和我妈吃了就开始拉肚子，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8.
我就知道不对劲，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我看你们就是来找茬的。”
我老公忍不了了，提起了拳头。
我拉住他，咬牙切齿提醒他：
“大哥，直播呢，你要干啥？”
瞎子敲钟，还是太莽撞！
大妈的儿子见状，演得更欢了。
哎呦哎呦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乱叫起来。
直播间又炸开锅了。
我一看这架势，得，今天的生意又做不了了。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老娘是缩头乌龟啊？
脾气好可不代表好欺负！
我和老公说了几句悄悄话。
老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好声好气地蹲到正在翻滚的男人面前，控制住了他：
“兄弟，我跟家里老人学过一点儿医术。”
“我先帮你看看，要是真得了什么急性病就不好了。”
我老公手劲儿大，他的手在男人的五脏六腑上轻轻游走，找准了一个地方。
忽得用力按下去，他两腿一蹬，立马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
他一下蹦了起来，指着我老公破口大骂：
“你这是谋杀，我要告你！”
我惊讶道：
“哎？大兄弟，你没事儿了？”
排队的顾客骂了起来。
有很多看热闹的人举起来手机，看得津津有味儿。
更有甚者，生怕这场闹剧结束，竟然开始拱火。
男人自然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小丑，面色铁青。
叫起他还在忘情表演的妈，灰溜溜地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放了句狠话：
“你给老子等着！”
我老公真是炮仗，一点就着。
指着逃跑的母子大吼：
“你他妈的是谁老子？给老子滚回来！！！”
两人当然不会听他的，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回头一看，我女儿正对着镜头大快朵颐：
“家人们，我家的面绝对干净，我们自己也吃的，我爸一顿能吃三份儿！”
“咱们全程直播，我就一直在这儿，绝对不会拉肚子，大家可以监督我的哈。”
“吃过咱家面的家人们可以出来扣一波：干净卫生。”
“谢谢大家的支持！”
我和她爸也赶紧对着镜头吃了两口，就继续做生意了。
晚上回到家，才看见刘叔他们在网上发的视频。
都是在替我们说话的，还有很多免费领过面的老人们也站出来替我们说话。
老公不禁感慨：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都是因为我媳妇儿的善良，这就叫用真心换真心。”
女儿看见抱着我胳膊撒娇的老公，嫌弃地打了个激灵：
“爸，注意影响吧，我还在呢。”
“那你赶紧回学校吧，不要叨扰别人的生活，我让你妈多给你打点生活费。”
“还你让我妈多给我打点生活费，你说了算吗？”
……
9.
从第二天开始，连备菜备料我们都开直播。
明厨亮灶，干净得很。
我们的生意稳定又红火，女儿说直播打赏都快赶上卖面挣的钱了。
我叫她把直播打赏关掉。
反正我们就是为了卖面开的直播，不能这样消耗我们的顾客。
喜欢我们的来捧个场就够了，不要花额外的钱，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女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关掉了打赏。
可是平静日子没过几天，大妈和他儿子又出来作妖了。
有一天我们照常出摊，来的人依旧很多。
不过买面的人很少，很多人举着手机对我们指指点点的。
直播间破天荒有几万在线观看，评论区骂声一片，有些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我们赶紧下了播，收摊回家。
回去一搜才看到，大妈的儿子在网上发布了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个破败的小屋，大妈坐在一张放着破烂被褥的床板上，声泪俱下。
她说老伴儿去得早，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又找不到工作，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她听说城街有个面摊，六十岁以上老人可以免费吃面。
她天不亮就去排队，排了好久才排到，摊主却不给：
“我实在饿得不行，就有点不高兴。”
“她男人却直接把我拎起来，还报了警。”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大妈操着一口朴实的方言，说着还做了个拎起来的动作。
畏畏缩缩的样子，我看着都可怜。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条视频热度很高，评论区的人都在可怜这个老太太。
骂我们一家人也就算了，竟然有人评论：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我对这条评论感到匪夷所思，问女儿：
“我读书少，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老公插嘴：
“肯定不是，连我都知道。”
“不是，她怎么颠倒黑白啊？”
“从天黑排到快晌午，咱家队有这么长吗？”
“人最多的时候半小时也能排到吧。”
还有点不高兴。
有点儿不高兴就把人摊子掀了，特别不高兴的时候还得了？
不会直接在别人锅里拉屎吧。
10.
“老公，要不算了，我不想干了。”
“要骂就让他们骂去吧，我真的累了。”
我伏在老公肩膀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行，咱不卖了，大不了我再找一份工作。”
“放心吧，老公养得起你，还有闺女。”
老公安抚着我，一脸心疼，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女儿劈开我们，挤到中间坐下：
“不行，怎么一遇到点儿事儿就放弃！”
“你俩这么不思上进，咱们家什么时候能富起来啊？”
“我是运营总监，听我的，咱们得接住这波流量。”
“白给的热度不要，那不纯傻子嘛。”
闻言，我和老公对视了一番，点了点头，决定再挣扎一下。
女儿用小号私信了大妈儿子，假装粉丝，想给大妈送点儿东西，尽微薄之力。
很顺利就得到了大妈家的地址。
女儿买了一百个馒头，带着我和老公登上了大妈的家门，还找来了一个新闻系的同学。
那个同学举着摄像头以记者的身份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鼠兄弟，就是大妈那个长得像老鼠的儿子。
“大哥您好，我是咱们县媒体的记者，想来了解一下情况，顺便拍个小视频，方便吗？”
鼠兄弟看到镜头，立马喜笑颜开，要把同学迎进去。
同学一闪身，露出了左手右手提着大馒头的我们仨：
“大兄弟，我们来给大妈送温暖啦。”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们仨便挤进门，把馒头拎到了大妈面前。
这突然袭击让大妈来不及打扫现场，桌上还摆着一盘熏鸡。
鼠兄弟连忙朝着镜头澄清：
“这个是好心的粉丝送的。”
我把馒头交到大妈手上。
他俩有样学样，很快大妈身上挂满了馒头。
“大妈，之前是我不懂事，不知道您家里这么困难。”
“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挨饿呢，这些馒头吃完了，我们还给您送。”
大妈皱起眉头，把馒头全都甩到了地上，指着我们骂了起来:
“有毛病吧你们？谁稀罕这些破馒头！”
“真想道歉就给我拿钱！”
鼠兄弟忙拉着他妈说了几句悄悄话。
大妈看了一眼记者同学，噤了声。
我女儿示意同学把镜头对准鼠兄弟：
“大哥，你穿这么整洁，怎么奶奶还吃不上饭啊？”
鼠兄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名牌短袖和名牌球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啊，这……都是假货。”
11.
女儿把这段视频发布到了网上。
后面还加上了大妈两次在摊子上闹事的鬼畜视频。
一经发酵，热度果然反超了大妈。
网友逐渐看清事情真相，开始向我们倒戈。
有人认出了母子俩，在视频下评论：
我认识他们，这大妈有退休金，可不穷，就是钱都拿来给儿子霍霍了。
这俩人每天到处蹭吃蹭喝，占小便宜，她儿子欠我八十块钱到现在都没还呢！
这老太太有这样的儿子，也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催婚催生的都看到了吗，我以后可不生孩子了，谁爱生谁生吧。
这事儿还没完了，太有节目了，好看爱看多演！
……
很多网友多呼吁我们继续出摊，说要给我们保驾护航，再看到这俩人就帮我轰走。
我老公因为请假时间太长，被人委婉辞退了。
这回也没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干。
没想到我们一出摊，大妈也出摊了。
我们在这头卖热干面，大妈在那头骂卖热干面的。
大妈搬了个板凳坐到街口，跟来往的人说我们家坏话，劝别人都别上我家买：
“别买那个女人的面，有毒，还缺斤少两。”
“那个女人把她老公克死了，找了个姘头，大家都别买她的面！”
……
起初我还有点儿生气，不料她这些话起了反作用。
好多人因为听了她的辱骂，反而很想来尝尝我家的面。
我女儿干脆给她也架了一个机位。
我们直播间ID叫娟姐热干面，大妈直播间的ID叫就不带碗。
网友们都喜欢看热闹，直播间人数一下子涌进来10w＋。
女儿乐了：
“这大妈，真可爱。”
“这不是免费给咱们打广告吗？请个演员都没她这么卖力。”
我倒有点不高兴。
因为顾客太多，我的胳膊都抡冒烟儿了。
这队伍还是一眼望不到头，听说都排到隔壁街去了。
老公和我一起拌。
我俩每天往那儿一站，咬着牙一声都不想吭，一刻不停地拌面。
后来连女儿也加入了拌面的行列。
可还是每天不到中午，准备的面就卖完了。
12.
鼠兄弟一看这架势，不乐意了，里外里都是我们讨便宜。
于是他把我女儿架的镜头换成了他自己的，也开了直播。
ID叫六旬老太大战热干面摊主。
老太太实现了退休再就业，每天按时按点坐在街口上班骂街。
还得注意措辞，不然直播间会被封掉。
鼠兄弟收礼物收的合不拢嘴。
于是街口出现了一副很诡异的画面：
一个年轻男子欢天喜地对着手机里的各路大哥千恩万谢。
一个老太太坐在他身后的马扎上，一脸愤恨地吐槽娟姐热干面。
有时候声音弱了还会被年轻人提醒。
后来除了卖面，竟然有人来找我们拍照打卡。
很多人千里迢迢专门坐飞机过来打卡。
先是在街口跟大妈和鼠兄弟合影。
再到街的另一头排队买一份热干面，跟我们一家三口合影，一条龙。
有很多商家找我们谈合作，我让女儿一一拒绝了。
直播间的打赏依旧不开。
还是那句老话，我们只卖面，不消耗大家的喜欢。
但是鼠兄弟接了很多广告，赚得盆满钵满。
由于热度太高，经常造成街道堵塞，甚至登上了热搜。
有关部门觉得鼠兄弟这种直播间影响不好，责令他们整改。
鼠兄弟只能把直播间搬回了家。
县文旅也接住了这波热度，找我们合作，推出了很多热干面和碗的周边。
这个我们当然得同意了。
实在不敢想，卖个面还能对家乡做出贡献。
过了个把月，虽然每天都累得喘不上气，但还是挣了不少钱。
为了不影响市容市貌，我们又盘了个店面，做回了店老板。
店里有消毒碗筷，按理说就不需要再自带碗了。
但是为了照顾环卫工人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自带碗的活动依旧有效。
每天看着坐得满满当当的小店，我心里都是满足。
女儿拿着手机气鼓鼓地给我看。
视频里，鼠兄弟帅了不少，还开上了豪车，甚至多了很多女粉丝。
竟然还有人剪他的颜值向视频。
这滤镜都拉到多少级了，照狗狗也能眉清目秀。
“妈，凭什么他能挣那么多钱啊？要不咱们也带货吧。”
我安慰女儿：
“知足常乐吧，咱们现在日子已经很好了。”
“挣那么多钱，妈怕把握不住。”
“老公，你说呢？”
老公正一边哼着歌，一边倒腾他那个破鱼竿：
“嘿嘿，都听你的老婆。”
他放下鱼竿，顶着一脸讨好的笑容朝我走过来。
我翻了个白眼。
我太了解他了，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钓瘾犯了？”
“那明天关一天店呗，我和姑娘也放松一下去。”
“谢谢老婆，老婆英明！”
自从搞上这个热干面，我老公每天跟着我忙前忙后，一点儿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我忽然有点心疼他。
“你这是啥话，你比我还辛苦，要不是老公没本事，也不至于让你受这累。”
“不过，谁让我娶了一个有本事的老婆呢！”
13.
我们既不炒作也不带货，热度很快都被鼠兄弟吸走了。
不过，我家热干面味道好，加上我们还推出了很多别的品类，留住了很多老顾客，客流量一直挺不错。
女儿开学之后，我们又雇了一个服务员，正好能忙过来。
偶然刷到鼠兄弟的直播间。
他确实越来越有样儿了。
要不然人家都说红气养人，钱养人呢。
不过他身后的大妈看起来可不太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更畏畏缩缩了。
嘴上起着泡，当初中气十足的骂人声已经成了气若游丝的嘟囔。
只能看见嘴巴在动，听不到一点儿声响，像人工智能生成的背景板一样。
整个直播间都是鼠兄弟激情卖货的声音。
评论区都在可怜这个老太太，痛斥鼠兄弟虐待母亲，简直是畜生云云。
鼠兄弟仿佛丝毫看不见这些恶评，满脸都是对人民币的渴望。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品牌方在和这样的人合作，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用户买他的东西。
我看着老太太的样子，竟然也生出了一份恻隐之心。
老公瞥了一眼，宽慰我：
“谁知道这是不是演的？”
“再说了，都是自找的。”
“你同情她，她可从来没有可怜过你。”
“好了，别不高兴了。”
“你看这是什么？”
老公神秘地掏出了一个信封。
我在他亮晶晶的目光中打开，抽出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是我最喜欢的歌手。
我高兴地蹦了起来：
“你怎么抢到的？！”
“不对，你哪儿来的钱？我每个月就给你三百。”
老公嘿嘿一笑：
“我攒了好久。”
“还有上次去钓鱼，收获颇丰，我朋友把那些鱼包圆儿了。”
我喜欢的歌手，也是女儿最喜欢的。
我突然心生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老公：
“就咱俩去，不带女儿，她会不会不高兴？”
“那你给她涨点儿生活费呗，再说，她上学呢，怎么去。”
我刚反应过来：
“这票是女儿帮忙抢的吧？你俩合起伙来算计我，为了给她涨生活费。”
老公抱住我打哈哈：
“怎么能叫算计呢，这叫合作共赢！”
“你高兴，我高兴，女儿也高兴，一箭三雕。”
反正归根结底，生意能做成今天这样，也是多亏了女儿这个智多星。
我非常爽快地给女儿涨了五百生活费。
14.
鼠兄弟的热度越来越低，后来逐渐销声匿迹了。
不过这两天又突然上了热搜。
他被人扒出来卖假货，甚至偷税漏税，被有关部门处了罚款，又蹲了监狱。
还有人爆料他骗粉睡粉，我不相信，结果有人放出了实锤。
天呐，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太能理解这个社会。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开放吗?
至于大妈现状如何，我也就无从知晓了。
我们也渐渐停了直播，本本份份地经营餐馆。
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