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贺是梅,这一年的春三月,我在长水镇的济丰医馆成了坐诊大夫。
每日坐诊有自己的规矩,老弱病残者诊费减半,穷困潦倒者诊费作免,作奸犯科者,非濒死不诊,非彻悟不诊。
济丰医馆在长水镇小有名气,有人叫我贺大夫,有人叫我小贺,也有人叫我贺神仙。
唯有他,带了一枝梅花来,笑意盈盈的,唤我“梅姑娘”。
我在长水镇的济丰医馆成了坐诊大夫,每日上午出诊,下午研磨药材。
经我手的病患,有九成痊愈,剩下一成也在陆陆续续治愈之中。
虽说并不是疑难杂症,但是我的名声也在长水镇逐渐传开了。
越传越离谱。
一开始,附近居民会客客气气的叫我一声贺大夫,后来相处久了,一些年长的婶子亲昵地叫我小贺,像是对待自己女儿一般,偶尔还会送我一些自己做的吃食。
再后来,就开始有人叫我贺神仙,传我是捣药玉兔下凡,可治百病,是难得一见的神医。
贺神仙不是神仙,我仍是兢兢业业的一个小大夫。
各种名号听久了,也就习惯了。
但有一个人不同。
他总是黄昏时候来,我在研磨药材的间隙抬头,就能看到他靠着医馆的案柜,一只手撑着脸,看着我笑。
见我看着他了,就从怀里拿出一枝梅花,唤我“梅姑娘”。
梅花不是真梅花,是他用彩泥自己捏的。
一开始捏的很难看,歪歪扭扭,形状诡异,与梅花没有半分干系。
他每天都捏一枝,捏久了,倒也有了那么几分梅花的韵味。
其实我不记得他的名字,这附近的人叫什么我都不知晓。
师父说,他是在河边把我救起来的,我浑身湿漉漉的,脑袋上的血止都止不住,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枝刻了梅花的簪子,衣角上绣了个金色的“贺”字。
或许是被河中乱石伤了头,我的记忆力有点差,除了医人以外,我很少能够记住一些小事。
叫人时,我就按着他们的生计叫。
卖包子的大爷就是包大爷,帮我采药的小伙计就是小药童。
送我梅花的人,我一直叫他小将。
小将是长水镇的守门将士,夜间当值三日一轮。
不当值的时候,他就会来得早些,来了也不叫我,就站在一边看着我忙。
直到我什么时候发现他了,再笑意盈盈地与我攀谈。
当值的时候,他就会把梅花放在案柜上,嘱咐小药童交给我。
自我在医馆以后,日日如此,从未间断过。
偶尔,小药童把梅花递给我时,会朝我挤眉弄眼,带着微妙的意味:“姑娘,谢萦又给你送花啦,是不是喜欢你呀?”
我接过来,看他的手艺是否有进步,一边吓唬小药童:“小药,再胡说,等师父回来就让师父罚你去扫厕所,让别人来我这里帮忙。”
小药童悻悻,“开个玩笑嘛。
还有啊姑娘,都这么久了,你还是没记住我的名字嘛!”
小药童郁闷地去忙了,我看着手里的梅花,想象那人休憩时笨手笨脚,一点一点捏出一枝梅花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
“有进步,但是什么时候能不叫我梅姑娘呢。”
“梅”这个字,是师父看到簪子上的梅花之后替我取的。
加上衣角上的那个“贺”字,他就给我取名贺是梅。
我也就只能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把济丰医馆交给我之后,师父就出门游历了,一年中也没有多少时日能见到他。
偶尔会收到他从某处寄来的信,信中写的不是又给人免费治病了,就是赞叹美人众多,让他觉得活长一点确是好事。
我将梅花收到柜子里,里面放着小将手艺的进步史,算是见证了他在捏泥方面的努力进程。
看来哪怕有一天他做不成守城将士,也能靠捏泥讨个生计。
想着,我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