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家村嫁的最好的女人,刚嫁进宋家就生了儿子,其后,相公更是高中状元,从翰林院修撰,到成为三品大员,仅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
宋家女眷都得封诰命,整个宋家跟着鸡犬升天,宋家成了新贵。
可惜,得封诰命的那个人不是我,升天的鸡犬中也没有我的儿子。
我因不贞的罪名被宋家休弃,只能嫁与混混为妻,不仅日日操劳,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我的儿子更是被宋家推出去,成了替罪羔羊,死在了我怀里,我更是被混混丈夫活活打死。
一睁眼,我回到了洪水来临前一天。
1.“娘!
你怎么了,快醒醒!”
孩童的稚嫩的哭声在耳边炸裂,我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额角有尖锐的疼痛。
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日思夜想的脸庞。
我将他紧紧抱进怀里,感受着他小小的、温热的身体,犹如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泪流满面。
小石头,我的孩子!
前世,年仅十三岁的小石头被诬陷侮辱杀害御史家的孙女,才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就被拉到了菜市场砍头。
他被行刑的那一日,我拖着被打断的腿去看他,他整个人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我拿掉他口中塞着的布条,想喂他最后一口饭。
他哀哀的朝我叫着:“娘,我好疼啊,我是被冤枉的,是爹,是赵家……”他的话未说完,刽子手就挥起了大刀。
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身,我扑上前去,小石头还带着余温的头颅掉在我的怀里,睁着的眼睛似乎满是迷茫不和不解,我哭嚎着昏死过去。
再醒过来,我被关进柴房,我哀求混混看在我为他坏了孩子的份上放我出去,只要他放我出去,为儿子收尸,以后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可无论我怎么哀求,他都不开门。
混混在柴房门口骂骂咧咧,骂我是个浪货,是个扫把星,是个晦气的玩意,早知道,就不会为了一百两银子娶我回家。
他还骂小石头就是贱命,能为贵人抵命是他的荣幸。
而后……我被活活打死。
2.“娘……娘你放开我,你还在流血!
娘,你痛不痛?
我给你呼呼……”小石头带着哭音道。
眼前的一切让我确定,我重生了,我重生在秋水河决堤前一天!
我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一天,宋家人去隔壁镇上做客,而我留在家中摔破了额头。
而明天,汹涌的河水淹没了整个梦泽县,无数人葬身在涛涛江水中。
我对着小石头的脸蛋亲了又亲,眼前他红扑扑的脸蛋和前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重合在一起,让我既心疼又幸运,真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让丫鬟收拾衣服吃食及细软。
而后,冒着大雨,我敲响了村里的铜锣,告诉村里人河水即将决堤的消息。
能重活一世,是上天的恩赐。
就算前世善有恶报,但在这一世,我愿意为了小石头和自己积累更多的福缘。
上一世,秋水河水淹没了整个县城,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
我与公婆一家侥幸存活,踏上了漫漫的逃难之路,避过了洪水,避过了瘟疫,躲过了流民和叛军。
等好不容易到达京城已是两年后,我那高中状元的相公早已另娶高门贵女。
3.婆婆说,我出身寒微,让我做妾已经是为宋家积德。
否则,以我这两年与流民抢食,抛头露面,不守妇道的样子,她大可以替相公休了我。
她忘记了,如果没有我在逃荒的路上与流民抢食,全家人怎能毫发无损的活着到京城,如果没有我连夜出门去找药,公公和大伯早就病死在路上。
我的娘家人尽数丧生于洪水中,我照顾过的宋家人冷眼旁观,只有小石头为争辩,却被相公以不敬祖母,忤逆不孝为由,打断了腿,关在祠堂三天不让吃饭。
为了孩子,我妥协了,由相公的正妻变成了他的妾室。
谁知一步退便步步退,婆婆嫂子带我去庙里上香,回城路上,遇到歹人,我被人劫持侮辱。
婆婆以为我耻,让我自尽以保清名,我不愿,她却命下人勒死我。
相公不忍,让我嫁给了救下我的人,说好歹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那人是个混子,天天骂我是个烂货,喝醉了便日日打我,还要我日日操劳,赚钱养家。
后来,我的儿子被人冤死,我也被打死,死后冤魂不散,只能看着宋家人享尽荣华富贵而无能为力。
这一世,我要保护好儿子和自己,将宋家的富贵牢牢抓在手里。
4.铜锣声响,村里的人惊慌的围了过来,村长见状,厉声呵斥我。
我告诉他们,秋水河在灵江县已经决堤,而梦泽县的堤坝同样挡不住洪水,明天,洪水将会淹没整个县城。
议论声渐起,没人相信我的话,我能做的仅限于此,信或者不信,那是他们的命,我带上小石头,匆匆忙忙赶到了娘家,看着家人熟悉的面容,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前世,洪水来得太突然,我只来得及护着公婆及小石头。
等我好不容易回到县城的时候,祖父祖母及及家中众人被洪水冲走,父亲和两个哥哥为了救治病人染上了急症,可怜他们一生治病救人无数,到最后自己生病了,却无药可用,高热而死。
娘家十几口人,活下来的只有二嫂和两个侄儿。
我只能忍住悲伤带着他们一起上路。
路上为了护着粮食,两个侄儿被流民打伤,拖了几日,还是没能熬过来。
葬了侄儿后,二嫂大为悲痛,精神恍惚,趁我不备,投了河。
一场洪水,我娘家家破人亡,而夫家众人,虽然狼狈,却都整整齐齐到了京城。
5.我一面哭一面告诉父亲明日洪水来临的消息,让父亲赶紧准备逃离梦泽县。
我紧紧的抱住母亲的手臂,全身发颤,声嘶力竭的喊:“父亲、母亲,你们信我!
明天,明天洪水就要来了!
我们会死,要是再不走,我们全都会死的!”
为了让家人相信我的说辞,我告诉他们,相公派人来接我上京,来人路过灵江县,发现河水决堤,连忙逃走,他们只来得及给我留下了消息就跑了。
听到是宋明哲的人带来的消息,父母相信了,急忙去准备。
辞别了父母家人后,我租了离开的船只。
娘家人不打算上京,那太远了,他们在另外的地方还有产业。
县城里,依旧是一片繁华,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戏声,戏院里的唱戏,青楼里的歌舞声,平淡而又平和。
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我腿上,抬头甜甜的朝着我笑:“姨姨……你头怎么了?
痛痛……呼呼……”她母亲连忙抱起朝我道歉,我摸摸孩子软嫩的笑脸,带着小石头到了县衙。
梦泽县令李寄衡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前世,我曾看到,他满身泥泞抱着娇妻幼子的尸体嚎啕大哭,而后,擦干眼,带着衙役们没日没夜安置受灾的百姓,最后,积劳成疾,死在了去往堤坝的路上。
县令不是本地人,前世,他和妻儿死了不算,还背上贪污腐败的骂名,死后都不得安宁,何其可悲!
我把对父亲说的哪一套搬出来,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似乎还在犹豫。
我却转身就走,临走前,我对县令说:“若消息有误,最多背负几声骂名而已,若是……真的,梦泽县那么多人命……就在大人一念之间”6.三个月后,我与宋家人终于来到了京城,比前世整整早了两年。
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我握紧了小石头的手。
我们来到宋明哲租住的房子前,正好看到宋明哲正与一名穿着华贵的年青女子依依惜别。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女人正是宋明哲前世的娇妻赵曦。
我推了一把小石头,小石头立即朝着宋明哲跑过去,抱住他的腿脆生生的喊:“爹!”
宋明哲抬眼看到我们,脸上是止不住的惊讶。
公公和婆婆则满脸激动看着宋明哲。
赵曦看着风尘扑扑、衣招朴素的我们,眼神中带着几分嫌弃。
她审视的目光看向我,犹如看一只蝼蚁。
也难怪她看不起我们,宋家人在村里也不过是普通的富户而已。
我走近宋明哲,站在他身边,大声问道:“相公,这是哪家小姐?
青天白日的,在门口与你拉拉扯扯,可将我这位正妻放在眼里?
相公,你要纳妾也要爹娘和我同意才是!
怎可如此不知体面与羞耻!”
路人听到我的声音皆惊讶的看了过来,眼光在赵曦和宋明哲两人身上游移。
赵曦脸上羞红,她眼中含泪,委屈的看了一眼宋明哲,用手帕假意擦泪,背过身去。
宋明哲满脸尴尬,冲我小声道:“不可胡说!
你怎可如此坏人声誉!”
赵曦的丫鬟冲着我骂道:“你这满嘴胡话的乡野村妇,我家小姐也是你宋家这样的破落户能高攀的?
还想让我家小姐做妾,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家配不配!”
宋明哲的脸色很不好看,丫鬟这一骂,看似在骂我,其实也将他的家世诋毁得一文不值。
我叉腰道:“既然看不上我宋家门户,一个未婚姑娘,巴巴的凑上门来干嘛?
不知道避嫌吗?”
赵曦小声道:“灵儿,别说了,我们走!”
那叫灵儿的丫鬟道:“我家小姐知礼识节,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感谢宋相公的救命之恩,怎么在你口中就变得不清不楚了!
你莫不是自己不清白,看谁都不清白!”
她委屈的道:“小姐,我不能让这无知村妇冤枉你!
诬蔑你的名声!”
宋明哲呵斥我:“玉娘,你胡乱揣测,口无遮拦,快给赵小姐道歉!”
我立即道:“原来是我误会了,我给赵小姐道歉。
可怜小姐无父无母,我家相公救你也是应该!”
赵曦转身怒斥我:“好歹毒的妇人,竟然敢咒我父母,给我掌嘴!”
她的丫鬟上前,抬起手就要打我耳光,还不等那丫鬟的手落下来,我先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然后将她推到一边。
宋明哲骂我是村野泼妇,粗俗不知礼数。
我大声道:“我那里说错了?
既然是感谢救命之恩,怎么不见小姐的父母长辈出面?
若小姐的父母健在,怎么会让未出阁的小姐孤身登上单身男人的门?
莫非这救命之恩……想要……以身相许!”
周围的路人哄堂大笑。
赵曦羞愤得满脸通红,含泪看了宋明哲一眼,转身上了那华丽的马车。
7.宋明哲追出去两步,转身恨恨的朝我道:“泼妇,泼妇……你可知刚刚那人是谁?
你闯下大祸了!”
我无比诚挚的道:“相公,你是新科状元,我是乡下妇人,我刚才哪句话说的不对,你教教我?”
宋明哲白皙的脸涨红,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前世,我们一家耽误了两年才来到京城。
那时候宋明哲与赵曦早已成婚,孩子都有一岁多了。
婆婆不满的训斥我:“玉娘,这就是你不对了,二郎做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你怎可与他争执,妻以夫为天,明哲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
我连忙说下次不敢了,心中却很是不屑!
这次这是口舌之争,下一次必不会如此便宜。
8.晚上,我端了甜汤到宋明哲的书房,却被他训斥一番。
他说,我在路上对公婆和兄嫂疏于照顾,让婆婆受了惊吓,让公公和大哥受了风寒,至今未愈,这些都是我的错。
前世,我劳心劳力照顾全家人,婆婆和嫂嫂却说我抛头露面,有失女德。
这一世,我就先顾着自己和孩子,她们又说我不孝不悌。
呸,这世间的道理,难道全由她们来定。
我冷笑:“二郎说的这话我可不敢认,公婆掌家,兄嫂身体尚健,我一个二房媳妇已做了力所能及之事,何错之有?
再说了,若非我早早定了船离开,如今全家人恐怕还在水里泡着呢!”
宋明哲听完大怒,职责我不堪为人妇。
我白他一眼,一口喝完甜汤,将碗重重放在桌上,转身便走,狗男人,只配抽!
9.宋明哲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嫂子对全家人说,殿试都已经过了三月,宋明哲的同榜同窗几乎都有了好差事,他好歹也是新科状元,按说,早该有了消息才是,是不是有些关节未打通?
她又说:“其实也不该我多嘴,只是听说那日在府门前的姑娘是吏部侍郎的嫡次女,会不会是弟妹得罪了人,所以,二郎的官职……。”
家里的众人一脸恍然大悟,看着我的眼神很是愤怒。
我冷笑一声:“嫂嫂这话说的……犹如放屁!”
“柳玉娘!
你怎么越来越粗鄙不堪!
还对长嫂不敬!”
宋明哲怒斥我。
我白了他一眼道:“殿试已经过了三月有余,我们到京都也不过十日光景,怎么,这关节是这十日才堵上的么?”
婆婆怒道:“你还想狡辩,要不是你口无遮拦,何至于得罪了贵人,明日,你就去贵人府上赔罪,务必让贵人息怒,不能妨碍二郎的前程!”
我脆生生的答应下来:“是是是,我明天就去赔罪,务必为二郎挣来个锦绣前程!”
公公怒极,咳嗽几声道:“二郎的前程是自己挣来的,用得上你这无知妇人去挣?”
我故作无辜:“父亲,婆婆让我去赔罪,你让我不用去,我该听谁的?”
公公气得狠狠咳嗽起来。
婆婆一面帮公公抚胸,一面斥责我,说我从前的恭谦都是装出来的。
我掩面哭泣,问婆婆是不是看中了京中贵女,所以处处挑我毛病,想给宋明哲换个妻子。
婆婆连忙否认。
我瞥了一眼宋明哲,故作娇羞的道:“我就知道,相公不是那种一朝飞黄腾达就抛妻弃子的陈世美。”
这话说得宋明哲满脸的不自在。
10.还不等我上赵家去赔罪,婆婆就一脸为难的找到我。
她说宋明哲得到消息,吏部打算让他回梦泽县接任县令一职。
梦泽县刚刚遭了水灾,几个受灾严重县份的官员都被押解进京待审,现在谁去梦泽县都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婆婆道,宋家不是富裕人家,拿不出钱财来打点关系。
要想让宋明哲谋个好差事,就只有让宋明哲权贵攀上关系。
正好,他救过吏部侍郎的嫡次女赵曦,赵曦也对他有意,只要和吏部侍郎攀上关系,一切都好办。
呵,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