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几时下起了小雨,两个人就这么静静拥抱着。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宋绛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江清衍一动不动,像是舍不得松开一样抱得更紧了些,“嗯。”
宋绛抬眼,看见他乖乖阖着眼睑,只是垂下的睫毛在轻颤。
“我猜你现在正在进行自我道德谴责,”宋绛叹息道,“那么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总不能一直让他误会下去。
江清衍眸光骤然黯下去,“你是什么时候和沈霁交往的?”
大概是觉得这样问有些僭越,他末了又补上一句很轻的“对不起。”
只是这个问题他真的很想知道。
宋绛愣是组织了好久的语言,也没能说出来什么。
江清衍抿唇,静静等着她。
恰好此时她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真是时机正好,宋绛知道该怎么做了,可能比任何长篇大论的解释都要有效。
“我之前告诉沈霁我没带钥匙,他现在给我发了一条语音,你要一起听吗?”宋绛给他看自己手机的聊天界面,手指悬空在语音条上。
江清衍默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其实他不愿意听印象里沈霁大提琴一般磁性低沉的声音,但他不听宋绛也是要听的,那还不如一起听。何况她会这么说,也是信任使然。
宋绛把声音调到最大。
“哈?那我现在赶回来昂,乖乖等姐喔~”
女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声音几乎算得上娇媚动人,对方那里有点吵,有音乐的声音和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是酒吧一样的环境。
“沈霁的家人吗?”江清衍试探着问道。
宋绛摇摇头。
江清衍表情变了一下,有些复杂地看向她,“沈霁出轨?”
“不,这是沈霁本人的伪音。”宋绛面无表情。
江清衍:……
她默默点开了沈霁的头像,是一个穿着旗袍、浓妆艳抹的女人。
除了看起来轮廓锋利、骨架较大,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喉结比较突出的优雅女性而已,很正常。
本来江清衍看见头像的缩略图只以为是哪个女明星,现在点开才认出来,这就是戴了假发化了妆的沈霁。
“说真的,你没有意识到吗?很多次沈霁来接我穿得西装革履,其实脚上踩了一双四十二码的黑色漆皮高跟鞋,他说这是他最后的倔强。”宋绛转过头看江清衍。
江清衍沉默了。
宋绛也沉默了。
又跳出来了一条语音,宋绛默默播放。
“我很老实的,你姐夫太小心眼了,你不要和他说我去酒吧玩了哈,爱你哦~”
声音停下的时候,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姐夫是谁?”江清衍的表情非常精彩,艰难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只是这个关系他是真的捋不清了。
“是沈霁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宋绛扶额道,“有点复杂,可能要慢慢讲。”
江清衍静止了一会儿,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
“别憋着了,忍不住就笑出来吧。”宋绛看着他一副小狗摇尾巴的样子,无奈道。
江清衍低头把脸埋在了宋绛的肩膀上,努力收敛,但还是傻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短短几分钟,他纠结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沈霁根本不是宋绛的男朋友,只不过是他自己设立了一个假想敌,亲手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困境。
只不过就像他说的,因为他喜欢宋绛,所以怎么可能不介意其他人和她共处一室。
宋绛压下些许轻笑,“还有想要问的吗?沈霁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说,你想知道就问我。”
听到她的话,江清衍抬起头,墨色的瞳仁亮了不少,“所以沈霁是性少数吗?就算是,他也还是男性,和你住在一起总还是危险的。”
啧,小心眼。
“是,但沈霁不是GAY,他属于跨性别,自我认同性别是女性,以前有进行过激素治疗,计划这几年就做手术了,”宋绛不算了解,大概解释一下就带过了,“而且你也不要小瞧一个独居女高中生的警惕心,你知道我房间里藏了几把电锯吗?”
知道她也不是毫无防备,江清衍就不再提醒了。
宋绛憋着这个事情这么久,没忍住和他多吐槽几句,“而且他尚在国外的男朋友很防着我,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后来知道我心有所属才放心让沈霁继续暂住的。”
心有所属?
最后半句话里宋绛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的词从他心头蹦过,成功让江清衍愣住了。
他真不知道轻飘飘四个字就能让悬在他头顶持续那么久的阴霾悄然消散。
如果能看到江清衍的尾巴,她觉得自己能见证他尾巴摇成螺旋桨升天的奇迹画面。
宋绛看出情窦初开的某人暗戳戳的雀跃,也没点破,只是心中暗笑,继续说下去,“沈霁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从辈分上来说要叫我表妹。”
她顿了一下。
“爸爸有一个亲生妹妹,很早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留下沈霁被姨夫带去国外生活,这些年一直待在那边。我知道爸爸有一个侄子,但没有联系过,也就当没有这个亲戚了,所以爸爸过世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宋绛垂眸,稍微清清嗓子压下伤感。
其实尤其面对江清衍的时候,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反应已经平淡了很多,也已经接受这件事情。
江清衍轻轻地拍她的肩膀。
“所以他回国直奔我家门口找爸爸了,这才知道我爸爸已经去世了,他也没有找到地方住,就暂时借住一阵子,总之我算是多了一个对我很好的表姐。”宋绛现在是有点脸热了,轻轻松开手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江清衍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声而笑。
他干脆就和宋绛走到客厅,顺手泡了一壶热茶,才自然而然随口接上这个话题,“是暑假的事情吗?”
说到这个宋绛来劲了,“对啊,他来的时候我想和你介绍的,毕竟我以后有亲人了,不过等了两个月都没见到某人呢。”
最后一个“呢”字有些上扬,咬牙切齿,可谓是在阴阳怪气些什么了。
江清衍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对不起。”他眨眨眼,真诚道。
这个的确是他的问题。
宋绛握住了他的手腕,“以后还躲我吗?”
她弯起眸子,眼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只是想骗两句口头承诺罢了。
“不会了,以后有事当面说清楚。”江清衍低声道。
这回是宋绛不知所措了,她也没想到他答得这么毫不犹豫。
室内安静下来,只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不答,江清衍亦不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宋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游走,像是有温度划过她的眉骨、鼻梁、唇畔,让她有些紧张,掀起眼睑去与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一触及就缠在一起。
江清衍被衣领半遮住的喉结轻滚了一下,宋绛看到了。
“你有防备过我吗?”江清衍许久才偏过头去,低声问她。
他的嗓子还没恢复,声音一低下来就有些沙哑,落在耳中总觉得意味深长。
她眯起眼,说了这么多话也有些口渴了,就倒了一杯茶水,“怎么,你打算以后面对你也要带着小电锯吗?”
“可以考虑一下。”江清衍说得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并没有戏谑的意思。
有到这种程度吗?
“为什么?”宋绛拎着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把护身符捞出来在手上把玩。
江清衍的目光扫了一眼她一直贴身放着的护身符,和没被领口挡住那颗锁骨上的红痣,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匆转移了视线。
“因为你有时候也要记得,”江清衍抿了一口茶水压下喉间的痒意,“我也是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你是需要对我设防的。”
显然江清衍还是处于青涩和成熟间的少年,但他的轮廓线条相比起记忆中的模样已经趋于分明,身段愈发颀长。这是肉眼可见的变化。
这句话并没有任何问题。
但江清衍一直属于言辞委婉的,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已经算是很露骨了,宋绛很难不曲解他的意思。
所以宋绛成功被呛到了,突然后悔今天为了方便找姜姜就扎了一个高马尾。
碎发被梳得太干净,导致她染上桃红的耳尖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遮挡。
她干脆两只手捂住了耳朵。
“耳朵怎么了?”江清衍偏偏此刻情商下线。
“耳钉过敏,有点红肿,没事。”宋绛轻咳一声,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遮掩过去。
她失策了,江清衍是什么人啊,细心总是用在这种事情上。
“我看看,”还没等宋绛拒绝,江清衍已经上手了,“摘下来吧,要不要用酒精或者碘伏擦一下?”
于是宋绛只能闭嘴,忍着江清衍帮她摘了耳钉,手指还在她的耳洞附近轻柔地摸来摸去。
这两个耳朵也不争气,越摸越烫。
江清衍毫无察觉,近距离盯着她的耳垂:“耳钉摘下来怎么过敏更严重了?”
宋绛:……
这是成年男人该有的反应力吗?
幸好此时宋绛有电话响起,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的铃声是《city of stars》,江清衍没反应过来,直到宋绛接了电话才意识到,她的手机铃声和他的一样。
是巧合,还是因为他们一起看过《la la land》?
自作多情是个坏习惯,江清衍明明深谙此理,还是忍不住这样猜测了一下,嘴角扬起弧度。
在江清衍失神时,宋绛已经挂了电话,起身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身高有一米八却穿着一身大镭射长裙的沈霁就站在外面,眼皮上的大亮片一闪一闪,戴着黑色大波浪假发,一副性感女郎的大胆扮相。
他原本焦急地等在走廊里要继续打电话,看到宋绛从701走出来的时候下巴差点掉地上。
“你,他,你这?”沈霁语无伦次地看着她。
这些天每一个情节他都是超前点播的,只不过出去玩了一天,这是错过了什么?
江清衍走到她身后。
“你……”沈霁看着他的脸就下意识要用渣男气泡音。
刚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扮相还是女装,当机立断决定假装成另一个人设。
他清清嗓子,切换到了一听就是御姐的声音说话:“不好意思,嗓子不舒服。你好,我是沈霁的姐姐,来接小绛回家了。”
不愧是一家人,就连欲盖弥彰的手法都一模一样。宋绛心说。
“嗯,你好,沈霁。”江清衍弯唇,莞尔道。
沈霁:?
说完他也不顾对方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转过头去和宋绛说:“明天接姜姜回来以后,我带你去换一种材质的耳钉。”
宋绛眨眨眼,“好啊。那我走了?”
“再见。”江清衍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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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关上门,沈霁的嘴角就蹭地一下飞上天。
直到脸都快笑烂了,他才拍拍宋绛的肩膀,“你可以啊!终于把木头等开窍了,我看他那个眼神都恨不得我不要回来……”
“你能不能收敛一点,不要对高中生有什么奇怪的期待。”宋绛无奈地摊手。
“纯情真没意思,”沈霁撇撇嘴,“那你俩确认关系了吗?”
宋绛愣住,笑容一瞬间凝固了。
多好的时机啊,江清衍的嘴都软化了,终于见到曙光了。
所以她一个高兴就忘了。
在满是粉红泡泡的氛围里她的脑子就这么缩水了吗?明明很重要啊!
看她这个受创的样子,沈霁就知道八成是还有一步之遥的。
他安慰道:“征服良家少男这件事也不是一天就能完全成功的,再等等,要是太着急你不怕他隔天就后悔吗?”
说得倒也是。宋绛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打开社交软件给江清衍发了一句“明天见”。
等到两秒后就收到了回应,她的心情才好起来。
[江老师:明天见。]
[江老师:早点睡,好梦。]
夜晚,雨下大了。
连日的阴云密布在这场放肆的雨后终于消散。
明天,会是一个大好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