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副官却只觉得,倘若以韩子毅少年时吃的苦来计算,那韩子毅今天就不应该做司令了。
他最少得做个大总统才行。
韩子毅在医院包扎伤口的时候,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做了一回实打实的贱骨头。
他在天津事忙,忙的几近脚不沾地。
这段日子里,他不是在汽车里和人秘密长谈,就是在司令部里同人大开会议。
他想尽办法的,想将韩家军的兵力集中到自己手里,可他爹那些旧部,却没有一个是好缠的。
他口蜜腹剑的和他们交际博弈,锱铢必较,已然是累的够呛了。
偏今天一大早,又有一个叔叔辈的老师长,叼着雪茄来他的参谋部里大放厥词。
这人一边拿自己的辈分压他,一边又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将他当做自己儿子一般,狠狠教训了一番。
彼时的韩子毅坐在沙发上,面上虽笑的谦和有礼。
心里却只想着,究竟什么时候能兵不血刃的,扒了这老畜生的狗皮就好了。
现在吗?
现在不行,现在做为主帅的父亲刚死,要是再死个老将,只怕队伍就要大乱起来了。
再忍忍吧,二十八年都忍过来了,还差这几个月么?
值此受辱却不能发作的时刻,韩子毅莫名就想到了龙椿,他有些想去见她一面,这一面并没有什么目的,就只是见一面,说说话,就好了。
他想起那晚,龙椿像只鬼魅一样进了自己的家,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
大哥和父亲,是他恨了那么多年,怕了那么多年的人。
父亲的强悍,大哥的恶毒,都是在午夜梦回之间,能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的存在。
可这两个人的强悍和恶毒,却丝毫左右不了龙椿。
她就那样轻灵灵的进了帅府,又轻而易举的,替他彻底抹去了这二十八年间的所有噩梦。
而后,她又轻灵灵的走了,甚至走的时候,她还对他说:“不谢”。
那天晚上,韩子毅的感受很复杂,他想,他好像是对龙椿产生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感情了。
因为龙椿几乎是这世上第一个,出手保护了他的人。
也是世上第一个,助他争斗,盼他得势的人。
即便她提供的保护和帮助都有前提,但她肯那样做,就已经很打动他了。
他的母亲每次看到他受辱的时候,都只会关起房门来抽大烟,对他的悲惨视若无睹。
这之后,她又会在他受了一身伤回来的时候,用烟杆儿使劲敲他的头,问他。
“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就是老二也没像你这么窝囊过啊!他打你你不知道还手吗!他说你是个下贱坯子你就是了吗!我还当我生个儿子就有指望了!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我他妈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软趴趴的手指头,在他胳膊上掐着,攥着,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恨意。
那时的韩子毅很麻木,麻木到想象不出未来的样子,看不到来日的希望。
他几度想死,却又替自己不值。
难道他来这世上一趟,就是为了平白受下一场欺辱,然后去死的吗?
他不想这样。
这之后的十年里,他明里做小,暗里用功,为了不挨打,他干了许多低声下气,没有尊严的事情。
但他也成长了,他成长成了一个于亲情极端麻木,于自我极端克制的人。